我的青春，父亲的赌注
文/陆文辉
父亲是我的左臂右膀，支撑着我从童稚走向无悔的青春。
我两岁时，双手不慎被烈火重度烧伤，肌肉日益腐烂，恶臭难闻，并伴随反复高烧。望着形同枯髅的青筋嫩骨，当时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医生建议必须马上截肢，否则早晚会有性命之虞！父亲饮泣吞声，断然谢绝医生建议。用父亲的话说：一个失去双手的人，他的来生，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在生与死面前，父亲与天赌命，宁可选择后者。
后来，父亲遍寻中草药，结合西医外敷内服，不到半年，奇迹出现了。
岂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双手伤势痊愈末期，家人却渐渐发现我的听力越来越差，以致几近于无（后经鉴定为“二级听残”）
面对医生拨浪鼓般地摇头，那一刻，父亲犹如五雷轰顶，肝肠寸断。他紧紧地拥我入怀，下颚不断磨蹭着我的头端，痛苦地呢喃着。
我沉沉地睡着，却哪里知道，小小年纪，便给刚过而立之年的父亲平添了如此沉重的精神包袱，成为他余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此后多年，父亲一直没少为我烧香拜佛，寻医问药。但凡稍有一点消息，不管中医西医，还是道公巫婆，也不管白天黑夜、路途多远，他都立刻带上我前往一试，希望能再续神奇。
久病乱投医，病不但没治好，还耗尽了父亲全部的心力，让原本就穷得叮当响的家庭更陷入了垂死的边缘。
当我长到上学年龄的时候，父亲内心极为纠结：我到底能不能上学？该不该让我上学？父亲试探性地征求我的意见，让他很感意外，我的求学之心较同龄小孩更为强烈。他的心结解开了，随了我的愿。
课堂上，只见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间或用粉笔在黑板上涂涂写写，就是听不清老师授课的内容。课堂提问，更是令人懊恼不已，因为听不到招呼而没有及时起立应答，这行为常被误为傲慢无礼或上课用心不专，其结果不是老师的惩戒，就是全班的哄笑。
有老师的课堂，我犹如惊弓之鸟，很担心受伤。后来，为躲避老师提问，在编选座位时总是绞尽脑汁寻找各种理由溜往最后一排，这样老师的提问就变少了。但警惕性仍丝毫不敢放松，洞察四周，眼观六路，成了我课堂“求生”的本能。尽管如此，也偶有百密一疏之时，此时，只要态度得体，老师一般不会太过为难，尴尬的场面也就少了许多。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劳力奇缺，往往劝工不劝学。我上有哥姐下有弟，能念完小学，已成奢望。纵然以后成绩优异，能考取高中、大学，而以我当时的健康状况，万难通过体检。但作为父亲，只要理论上还存在一线希望，他绝不轻言放弃。他总是力排众议，在加强对我进行笃学修德引导的同时，常鼓励我：国家的医疗技术突飞猛进，你的身体也很快会好起来的。
有了父亲这座大山作依靠，也为了不辜负父亲的良苦用心，我隐忍旁人的冷眼、同学的挖苦，克服一年四季缺油少米、忍饥挨饿的煎熬以及挺住单衣不蔽体、寒风肆虐的威胁。在课业上，务必与老师授课进度保持一致，课堂上落下的知识，则及时利用课余恶补，由于是"自学",理解能力有限，效率极低。因而，时间对我而言，更显弥足珍贵。不仅用上全部周末与假期，甚至连睡觉、吃饭、如厕，也手不释卷。当夜深人静，舍友们都与周公相会时，我还要趴在床上偷偷支起煤油灯开小灶。当然，那时的灯也不是随便想点就点的，为避免查夜老师发现而受处罚，常常用诸如衣服被褥之物做好遮光措施。夜间看书易入迷易疲劳打盹，而煤油灯火苗又稳定性极差，飘忽不定，三天两头，不是头发、蚊帐，就是衣服、棉被，被烧得焦的焦，破的破，面目全非，狼狈不堪。
通过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挣扎”，成绩总算没有落伍。每逢升学，又耍些“小聪明”，混过了体检，一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考进了大学，走上了工作岗位。工作，于我而言，既是考验，更是期待。凭心而论，当初之所以报读师范专业，并不是出于情怀，而是始终认为教师这个行当更适合于自已日后谋生。教无定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凭着这么多年来特殊的求学经历，让我有如切肤之体会：教学离不开自学。结合我的身体状况，宜扬长避短，工作重心不该放在有过多师生互动障碍的“教授”上，而是千方百计为学生制造一个浓厚的自学氛围与环境，并引导学生逐步走向自主自学之路
工作，于我而言，既是考验，更是期待。凭心而论，当初之所以报读师范专业，并不是出于情怀，而是始终认为教师这个行当更适合于自已日后谋生。教无定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凭着这么多年来特殊的求学经历，让我有如切肤之体会：教学离不开自学。结合我的身体状况，宜扬长避短，工作重心不该放在有过多师生互动障碍的“教授”上，而是千方百计为学生制造一个浓厚的自学氛围与环境，并引导学生逐步走向自主自学之路。
自学犹如一坛百年陈酿，见效慢，但循序渐进，后劲大。不过精讲多练的自主学习模式，必需更多的讲义与练习，当时教辅资料极为贵缺，要花费大量的业余时间选编内容，钢板刻字、油印装订，常常一干就是通宵达旦。
教学之余，我习惯把一些教学点滴用文字码成教研心得，对于学生的习作，也常常亲自“下水”“试水”，只有“下水”“试水”，才知水之深浅，才能了解谋篇布局立意之瓶颈所在，以便更有针对性地辅导学生。当我的《临桌的兄弟》《母亲的谎言》及《《层次教学》分层教学局限及补救》等“下水”作文与教研论文见诸报端后，学生不仅向我投来仰慕的目光，而且更激起他们自主练习写作的兴趣。让我尝到了身体力行、事半功倍的教学甜头。
在乡下五年带了两届学生，这些学生经小考后，由县直各学校层层择优筛录后余下的都是参差不齐的生源，起点低，教学难度大，但经我们精雕细琢，后来中考，均有人染指地区高中（当时地高在各县各地方录取名额奇少），尤其次届毕业生中考（），全班所有考生全部被重点高中、示范性高中录取，其中有两人文化总分挤进全县前30名，语文学科三率也跻身全县三甲。这不能不说是十分罕见的。
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县委领导授予的“全县十佳教师”荣誉证书时，有高兴，也有遗憾。高兴的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获此殊荣，是同行及领导对我工作的充分认可，遗憾的是，父亲，没来得及分享我的喜悦，在我即将高考的前几个月悄无声息地走了。
逝水无声，往事历历。自从我降世之后，父亲终身为赌—— 一与天赌我的性命，接着又用我的青春赌遥遥不可期的未来，过程尽管如高空走钢丝，一步一履，一摇一晃，险象环生，但最终父亲全都赢了。我亦成全父亲的遗愿，不负青春不负韶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