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自若】清代，合肥举人赵凤举，家住西乡大潜山，和我的朋友王谦斋相交匪浅。王谦斋曾经到他家探访，适逢赵凤举偶然小疾，见到他欣喜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相告。”谦斋叩问何事。赵凤举答道：“昨晚我在阴曹地府，来到一座衙门，一个小吏手捧簿册请我签押，称眼下公务繁忙，冥王已派我职掌事务。我恐怕不能再与诸君常常相聚了！”王谦斋安慰道：“你只是偶染微恙，何至于如此，不要再说梦话了。”赵凤举解释道：“非梦话也。我还见衙门东西两侧各列几十张公案，每个桌案都有一位官员稽查簿册，卷册堆积如山。令尊在东侧向西而坐，看到我只略微一颔首。我上前问他日常起居，令尊举足示意，说鞋子破旧，劳烦转告家人，赶紧为他更制。并称此处事务繁重，必须某某前来为他分忧。”
“我询问某某是谁，令尊笑道：‘这是五儿的乳名，你不知道吗？五儿就是谦斋啊。’我惊讶道：‘自伯父去世后，谦斋肩负重任，如何能来这里？’令尊沉吟许久，说道：‘没事，让七儿来也可以。’只怕你七弟也不能久活于人世了。”当时谦斋的父亲王育泉已去世两年，谦斋的乳名本来无人知晓，此刻他闻之毛骨悚然。又勉强安慰赵凤举：“你所言固然有理，但又怎知不是妖梦幻魅，何必太过认真？”赵凤举笑道：“我又岂愿认真？如果五日之内胡二水无恙，便是幻梦一场。你姑且谨记。”胡二水与赵凤举同乡，相距大约一里，五日内忽然无疾而终，众人益发惊异。王谦斋于是和大家商议：“据此看来，赵兄之寿已尽。我们不忍坐视，不妨联名具奏，焚烧给诸位掌管命理的神明，请求各自减寿来延续赵兄之命，或可化解也未可知。”大家欣然从之。
联名上文的共有十人，谦斋的七弟也在其列。就着灶火焚烧，众人相互告诫对赵凤举保密。次日，赵凤举对王谦斋叹道：“诸君情深意重，相约减寿来延续我的命数，我很是感动。如能安然渡过某日某时，或可无忧。但是七弟的大名万万不可在列，令尊对他期望甚高，而且心意已定，命他某日前往，断断不容拖延一时半刻了。”众人闻之更加惊骇。暂且留心等到某日某时，一起去探望赵凤举。赵凤举早上起床，谈笑自若，等时辰到了，忽然起身辞别大家：“时间已到，请允许我和诸君永诀！”便命家人为他准备衣冠，然后拜别母亲：“孩儿不孝，不能事奉您已终余年。希望您好自珍重，颐养天年，勿以儿子为念。”又叮嘱继室：“你我夫妻多年，还称得上琴瑟和谐，只是没有子女，未免遗憾。此后还劳烦你为我奉养老母教育儿子，我就瞑目了。”
老母和妻子相持恸哭，赵凤举强颜欢笑，安慰劝说她们。又命儿子一定要好好对待祖母，不违背继母的教诲。接着和在场的好友一一拜别，说完后，一拱手，端坐榻上。大家试探他的鼻口，已寂无声息了。等到某日之期，谦斋的七弟果然也死了。这是王谦斋亲自对我讲述的。
里乘子点评：咸丰初年，我们安徽合肥的王育泉老丈、赵云持老兄和庐江的吴兰轩老丈，一起中举，来到省城，同住旅舍。赵云持是我的故人，彼此过从甚密，我因而结识了王育泉、吴兰轩。太平军兴起后，吴兰轩以团练之身殉节，功在社稷；王育泉、赵云持也相续谢世。如今王育泉已在冥间供职，吴兰轩和赵云持也应当都在阴曹共事，聪明正直，称之为神，确实如此啊！
译自《兰苕馆外史》中【赵孝廉】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