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90年代的农村，那时候村里的大人普遍务农为生，大都没什么文化。但是对于下一代的教育，大人们的看法却不一样：有人拼尽全力送孩子进好学校读书，有人早早的把孩子送到深圳等地打工挣钱。
近30年过去，曾经一起在家门口玩泥巴的小孩早已长大成人，读书出来的，大都在城市谋得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早早出去打工的，大多数还是在工厂打工，有几个打了几年工后自己开店做起了生意。
前段时间回家，听村里老人说：“念书出去的还不如人家没读书的，村口那小子初中都没上完现在生意都做到北京去了，隔壁大学生花光了爸妈的积蓄，现在在城里上班连房子都买不起，前两天还打电话给他爸让帮忙借钱呢。”
我不知道老人口中为孩子读书用光积蓄的爸爸是不是后悔，但我曾见过父母为一百多块学费四处借钱的卑微和早出晚归每天睡三四个小时的辛苦。
吴晓乐在《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之《私的迷思》篇中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巧艺在一所昂贵的私校读书，每天穿着漂亮的制服上学，她的同学家里基本都是非富即贵，而她是个另类的存在......
1. 孩子的压力：优渥的学习环境下，是藏不住的自卑
巧艺的母亲在自己娘家的茶园工作，平时也住在娘家。每逢周末，母亲会带着弟弟回家看看她和爸爸。到了农忙季节，母亲一个半月才能回家一次。
爸爸工作很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平时家里只有巧艺一个人。有一次家教老师问她：“一家人分开居住，会不会很辛苦？”
巧艺无奈的说：“没有办法，我和弟弟都在念私校，需要很多钱，爸爸说妈妈也得出去工作。但是妈妈学历不高，而且跟职场脱节太久，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回家帮外婆采茶，薪水还高些。”
有次上完课和老师聊天，家教老师说她一直上的公立学校，巧艺说她非常羡慕老师，老师苦笑着说：“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不说别的，就你这身漂亮的校服，有很多孩子想穿。”
可是这身校服带给巧艺的除了光鲜的外表，更有无尽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学业带来的，而是一种格格不入的压力。
巧艺是初中开始读私校，之前小学念的是公立，那时候她感觉很幸福，同学们都羡慕她，因为爸妈对她很大方，节假日还带她到国外玩。
但是进入私校之后，一切都变了。私校的同学家都很有钱，有的家里开公司，有的父母是医生、教授或律师，大部分同学认为旅游是很平常的事情。而父母告诉她，私校学费很贵，他们没钱再带她和弟弟去国外玩了。巧艺很受挫，那是第一次她深深地感到家里其实并没有钱，跟私校的同学相比，她家是非常穷的。
每次和别人谈起自己父母的职业和家里的经济状况，巧艺总会忍不住掉眼泪。她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们动辄送出好几百，甚至上千元的礼物也不会心痛，但是她不行，她没有多少零用钱，没办法回送等值的礼物。每次要好的同学生日，只能费劲心思做卡片，她非常讨厌做卡片，但是没办法，这是最省钱且不会丢面子的方式。
在学校，她不仅要想办法省钱，更要想办法不让同学发现她家其实很穷，因为她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她歆羡同学家境的富裕，更歆羡他们的无忧无虑。
2. 父母：一厢情愿地给孩子“最好的”
巧艺的母亲四十岁出头，但是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大很多：发丝枯黄干燥，皮肤明显地缺乏水分与弹性，一些白斑错落在她的颧骨上。低头时，几绺花白的发丝垂落在额际，看起来足足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有余。
很多人觉得巧艺母亲送子女上私校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女儿也觉得她不自量力。
直到有一天女儿在电话里冲她发脾气，她怕孩子有事，放下工作赶回家，和家教老师聊天，提起这件事时她说：
“年轻时，我们不太会想，觉得读书好无聊就放弃了，我老公高职毕业，我最高学历只有初中，长大一点才知道学历很重要。
先说我老公，这些年，保险业竞争很激烈，业务员一个比一个年轻、学历一个比一个好看，我老公有个同事还念到硕士。反观我老公，年纪有了，学历又不漂亮，讲话的说服力就输人一截。
我自己更惨，最高学历只有初中，巧艺的弟弟上小学那阵子，我想出去工作赚钱，毕竟栽培小孩很花钱。但是我丢出很多简历，可是叫我去面试的工作都很糟，娘家看不下去，要我回老家采茶。
因此我跟丈夫很早就约法三章，不能让小孩走上我们的路，可是，我们自己也不会念书，怎么教？巧艺小学六年级那年，拿一张英文考卷来问我，整张考卷我看得懂的字没几个。我跟她说：‘妈妈不会，你可以去问老师。’巧艺回答我：‘可是老师不喜欢我们占用她的下课时间。’她那失望的表情，我这做妈的，看了真是心如刀割……
后来我听人家说，私校的老师比较积极，教学方式活泼。更重要的是，私校很在乎家长的感受，一旦对哪个老师的作风有疑虑，可以马上提出意见，校方也会很正经地面对，跟公立学校的风气大不相同。我听了就很心动，觉得自己再怎么拼命，也一定要让自己的小孩享受到不错的教育环境。巧艺小学一毕业，我就把她送去私校。”
母亲做出决定时比所有人都清楚，这样的支出是不小的负担。她不知道孩子会怎么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是她只在乎一件事，就是想给孩子自己觉得最好的事物。孩子即使现在可能会不满，但多年之后他们再回头看时，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逼你读书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恨我不要紧，将来你就明白了。”这是很多中国家长对孩子说过的话。父母有自己的一套认知和理论，他们经历过没文化的苦和痛，无论如何不想让孩子再受苦。
3. 客观事实：有的人出生便拥有一切，而有的人却一无所有
巧艺是懂事的女孩，她一方面在学校自卑地掩饰着自己的家庭情况，一方面为爸妈辛苦挣钱供她读书感到深深的自责。
巧艺最终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考上了排名非常靠前的公立大学。本来她可以上更好的私立大学，但是她详细计算了公立大学跟私立大学在学费上的差额后，果断选择了公立大学，因为这样可以贴补弟弟就读私立高中的学费。
读完这个故事后，脑中时常浮现出巧艺爸爸日益光秃的后脑，妈妈微白的发丝，还有夫妻俩共同拥有的标记：一双疲惫的眼睛。这些特征多像身边那些为孩子拼尽全力的父母们。
巧艺之后，作者到一个很富裕的家庭做家教，学生是巧艺口中“有钱到爆炸”的孩子。那个学生很调皮，不好好学习，上课时一直低头玩手机。
有一次，作者忍不住动气训斥他：“你再这样下去，我很难跟你父母交代。”
那位学生笑着说：“老师，你不用太紧张，反正我考得再烂，我爸还是会帮我的。我姐之前也考得不怎么样，我爸打一通电话，还不是进了重点高中。老师，你放轻松一点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有些孩子出生便有很多选择和退路，但是像巧艺这样的孩子，是没有多少退路的。也许巧艺母亲的那句话是对的：“多年之后她再回头看时，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理解父母的严厉和高要求，也一度认为他们一切为了孩子的目的，是想利用孩子去实现自己未竟的愿望和满腹的虚荣心。直到毕业工作后才渐渐明白他们：外面的世界竞争太激烈，他们给不了孩子向上的台阶，只能“逼着”孩子长出翅膀，自己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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