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家搬迁的那一年，老姑奶奶70岁啦！还记得是个元旦的第二天下午。经过几天的准备后，父亲领我们一家人就要踏上西北去的长路。老姑奶奶拄着拐杖弯着腰，迈着裹了的小脚，近乎蹒跚的来到我家。那天下午阳光很暖和，左邻右舍都在。母亲给姑奶奶搬了椅子，两人坐到一块。母亲与姑奶奶抓着彼此的手，我仍记得老姑奶奶说:看着几个娃儿一个个都长大了，现在却又都走啦，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再见你们就难了！老姑奶奶边说边用袖角拭眼，母亲也跟着擦泪。我和两个弟弟还对遥远的地方憧憬着，恨不得早日到那儿，对故土，还不懂得什么是依恋，根本不理解，离别对老人来说就是永别的悲伤。这一走真的是若干年，直到老姑奶奶去世也没回过。
老姑奶奶是我父亲的大姑姑，一生艰难坎坷。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是文革的未期，批私斗富的运动还时常进行。有着地主身份的老姑奶奶，每个周六照例会在大队部改造会上出现。若大年龄的老姑奶奶还要背一把铁锨去劳动。
母亲说老姑奶奶只落得个地主婆的名声，一辈子没享受过一天富人的生活。因为我们祖上是贫农，老姑奶奶嫁了一个有田地的丈夫，据说也是省吃俭用买下的。那个时代，田地多的就会定成地主成份。老姑奶奶出嫁后，仍是照样荷担持锄早出晚归。他们家里雇不起长工，可人怕出名猪怕肥。老姑奶奶24岁的那一年，一个北风凄厉的冬天，老姑奶奶的丈夫外出办事，一去再没有消息。从此老姑奶奶一人带着一儿一女过活，一直到他将近90岁去世。解放后才零星有消息说，老姑奶奶的丈夫是被人当做家有万贯的真地主绑了票的。
我家和老姑奶奶家前后院，母亲常会去老姑奶奶家坐坐，叙叙家常，两人感情有点像婆媳。做了好吃的总会让我给老姑奶奶端上一碗去。
那时的老姑奶奶还没有拄拐杖，可背已经驼了，家里做饭洗衣仍然能干。老姑奶奶的姑娘早已出嫁，她的儿子比我父亲大几岁，因出身成份不好，没有哪家女子敢嫁，孤独至今。勤俭的老姑奶奶让我很难理解，怎么还会有她这样的地主。我的童年，少年还是个吃红薯，窝头裹腹的年代。红薯要剥了皮才吃的，有皮的红薯像枯树叶般难以下咽，可我时常见老奶奶总是带皮吃，吃过还要把煮过红薯的锅底黑色稠水，用铁勺刮出来吃了，还说挺甜，像红糖。
守寡一辈子的老姑奶奶，为我那位表大伯娶不上媳妇，昼夜不得安眠。自已年老体衰，还有一双子女陪伴，总担心表大伯无儿无女老来可怜。老姑奶奶听人说，有人家将面部有点残缺的女孩送人，赶紧抱了回来。说养个孙女，大了给表大伯养老。解决了表大伯的后顾之忧，可老姑奶奶却更节俭了，又要为孙女治疗残缺劳心了。我们走的那年，老姑奶奶已经完成了为孙女疗疾的心愿。那位表妹也已经是十几岁大姑娘，能帮老姑奶奶很大忙了。洗衣，做饭都能自已做，让老姑奶奶轻松不少。后来剩大表伯一个人时，就跟了出嫁的表妹生活。如今快八十岁了，身体还不错，与表妹一家享受着天伦。老姑奶奶地下有知，肯定会欣慰了。
老姑奶奶近九十岁时，在一个春晚花开的日子无疾而终。那几年，当地搞农村殡葬改革，平坟，火葬。农村人怨声颇多，谁也接受不了。老姑奶奶生前对大表伯说别把她烧了。大表伯与亲戚们在夜里将老姑奶奶葬在了自家地里，没留坟头。
葬的那晚，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