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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杂木火车站，是新宾连接外面世界的陆港。当年从新宾出来的人，无论飞得多高，无论走得多远，那座有着铁栅栏的三等小站却是每一个大山里的人绕不过的途经，那山谷里回荡着的汽笛声，那溶于乡间云雾的机车头上的白烟，牵扯着山里人对远方的憧憬。
南杂木火车站位于新宾满族自治县最西端的南杂木镇，我家则是在最东端的响水河子乡，确切地说，我在二十二岁前只是在电影里见到过火车，对于铁轮子在铁轨上飞转一直感到不可思议。南杂木的这个名字也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山里各种木头堆积在此等待外运而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搞满语地名普查，我才知道满语里杂木是野刺玫、夹河是落叶、萨尔浒是壁厨是槐树的意思……南杂木车站建于一九二七年曾隶属于清原，是新宾用湾甸镇换来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前，这里是新宾进出外界的主要通道。我们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割杏条、柳条、釆山菜、蘑菇都是汇集到这里发往海内外。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到过南杂木，是因为出口的山野菜需要重新反工整理，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尝试以这种方式带动农民致富。但是那次匆匆忙忙，回到家才想起来没有去过火车站。
第一次在南杂木火车站乘车是一九八三年，早上八点半从响水河上车，经过崎岖的山路，临近中午到新宾县城，从县城再到南杂木就是晩上了，第二天才可以上火车。那一年我们是参加辽宁省民委、辽宁省民间文艺研究会在兴城党校办的研习班，当时畅销大江南北的《故事报》邀请我和另一位也是第一次坐火车的农民女作者，市里同去的有王文心、何锦良、王立明、付连胜以及民委的杨学海。那时早上听新闻，当地的一位村会计贪污一万元被执行了死刑。有人在树下转弯写诗，有人泡温泉，有人到海里游泳，有人去找张铁生、张作霖夫人的家，我在这里写了一篇作业论文《满族风物传说与满族生活习俗》，辽大的乌丙安老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八十年代抚顺到沈阳的交通有多慢？我一个同学的爷爷去世，家里给他拍了电报，他在抚顺一所监狱工作，当他从单位到汽车站从汽车站到火车站，坐上火车后到南杂木站，再从南杂木火车站转乘汽车到新宾从新宾转到响水河子时，正好用时三天，同学爷爷已经下葬了。
后来我出差到市里开会，经过南杂木站的机会也多了。三两元钱就可以买到汽车票火车票，但是要到达目的地需要时间。一九八七年在抚顺大剧院参加全市财务税收物价大检查工作会议，会期半天，来回用去四天时间。那天中午每人发一瓶汽水、一个火腿肠、两块面包。那次开完会回来，县物价局局长让我坐上他的车，在南杂木附近最有名的栏木桥请我吃饭。那也是我第一次受到市政府的表彰。出门辛苦点，但是开眼界，交朋友，尤其回来还能报补助，每次将省下的补助钱拿出一些给儿子买吃的，实在没有买到什么就在街里饭店打包一只鸡回去。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南杂木车站附近的小饭店里饮酒消磨时间。一个冬天的晚上，天气特别寒冷，扬雪的风针扎一样地刺骨，下了火车的人们都拥挤着向铁栅栏门外跑，我都进了饭店，见台阶下一个女孩子在风中摇晃迈不开脚步，感觉她有什么不对劲。我从饭店里出来将她拉进饭店，仔细一看，她穿着短裙单衣整个夏天的打扮，腋下夹着一卷画纸，实在是被冻懵了。她是在青岛上大学的学生，家住桓仁，待她暖和过来后热心的老板娘帮忙联系了住处。在南杂木火车站的饭店，我点的最多的菜就是宫包鸡丁，有花生、有肉丁，下酒解馋又不失颜面。当然，如果有朋友同事，必须要点扒牛肉、辣豆腐之类的，扒牛肉一元八，辣豆腐五毛，大高粱酒一元五毛七。如今我同学在车站附近开了一家饭店，我却很少经过了。
南杂木最大的宾馆是县政府第二招待所，那个时候人来人往特别热闹，各乡镇的同行们在这里相遇都会小聚一下。我和同事公出，他介绍我认识了在南杂木车站工作的我们乡一位村书记的女婿，当时有认识人在车站上班感觉特别荣耀，也特别羡慕他，有熟人送站满足了那个时候的虚荣。近些年，受环保政策影响南杂木的大量企业关停，那些熟悉的饭馆难以找到，开在202线的也关关停停。火了三十年的海宽饭店与南杂木一河之隔，前几天重新开业，老板让我们免费品尝新烀的粘玉米，同时述说着政策变化给他们生意带来的影响。木须肉、大豆腐、笨蛋炒葱、酱猪蹄、小鸡炖蘑菇，海宽饭店主打菜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服务员还是熟悉的面孔，只是门前不见车水马龙。
从抚顺到新宾有两座大岭，红旗岭和马尔敦岭，后来马尔墩岭被削平了许多，以前的车行驶慢缘于两座岭地势险峻，经常有肇事的。后来道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平坦，铁背山隧道开通，省时省力。再后来有了高速，大家都有了私家车，回乡走直线，原来往返三四天，现在只要一个多小时就抵达，有人上下班自驾通勤。想来十五六年没有去南杂木站了。十年前去一趟当年的第二招待所，门上挂着布帘，写着草书请走此门。我报社的朋友高度近视，看成请走北门，结果绕了半天这里根本没有北门。第二招待所也是不断在变，有阵叫西园宾馆，如今是一座温泉洗浴中心。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从南杂木站出发后每次回来都感觉路越走越窄，心里也添堵，山海关、沈阳、抚顺、南杂木。有次文联开会我带上六岁的儿子，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下车后很认真地跟我说：“爸爸，你请开火车的叔叔到我小姑家吃饭呗？”晚上，在顺城区政府招待所，我讲了这个插曲，文联的刘编辑佯装认真地对我儿子说：“是啊，坐人家火车了，应该请司机吃饭。”
在我第一次从南杂木站坐火车后的第十年，我离开工作十年的乡村来到了城里创业，从菜摊到书摊，从书摊到药店。此后，大江南北、国内外四处游走，飞机场、游轮码头、火车站见到了很多，但是印象深刻的还是南杂木这个三等小站。五年前住在意大利罗马火车站附近的宾馆里，一边与新宾老乡微信聊天，一边拍楼下的火车站，心里却想着那遥远的家乡。山水之间难忘的驿站，还有和我一样曾经从那里经过的熟悉的陌生的人们，这个时候，我已将南杂木的那一片野刺玫下的转湾子拍了照片向外推介，满乡第一湾，是苏子河汇入大伙房水库之前最美的景观，而南杂木伙洛，南杂木火车站，则是盛开在心中的玫瑰花。
作者：杜玉祥
信息来源：抚顺日报
编辑：抚顺市公共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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