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子年幼，以何相待？
当孩子长大，以何相贺？
文|子衿
▲主播/思婕 配乐/周迅-给小孩
1
十几年前，家里因为做生意，赔完了所有积蓄，我妈心力交瘁，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和失眠症。
家里只能靠姥姥撑着，白天她在我家陪我妈，晚上再回自己家，当时我还在念书，学校离姥姥家近，就跟着姥姥住。
一天夜里，我爸给姥姥打电话，让我们赶紧过去，当时时钟指向的时间是凌晨两点，正是冬夜雪纷纷。
顶着寒风，我和姥姥一前一后，一深一浅的往家赶，一进门就看见堆积的西药中药，一股刺鼻的烟味儿弥漫在房间里。
我妈头发凌乱，眼神呆滞地坐着，我爸说“她突然发作，要把衣服和家都烧了。”
年幼的妹妹一个劲地在哭，我和姥姥抱住我妈，想让她清醒一些，一抱到她，一股酸楚涌到我的胸口，疼得没法呼吸。
怕她有事，姥姥就日夜陪在我妈身边，和她一起散步，晒太阳，又多方打听，用了很多办法，妈妈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唯一能让她脸上有点神色的，是姥姥每次说“你还有两个孩子呢。”
后来，妈妈病情不见好，只好又送到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出院时，她状态虽然好一些，但也恢复不到生病前的模样了，从此与失眠为伴，唯一庆幸的，是她再也不想放弃生命了。
至亲也难感同身受，我永远都无法清楚知道我的妈妈在那个阶段，经历了多深的黑暗。
但我知道，那时她为了鼓励自己活下去，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还有孩子要养育，还有我的妈妈要照顾，要挺过去。”
“妈妈”两个字简单，却承载着千金的重量。
姥姥已是高龄老人了，仍然守护着她的孩子，我的妈妈同时也守护着我。
老话说“为母则刚”，“为母则强”，“刚”与“强”背后折射的都是恒久、柔韧的爱。
我怀孩子时，前期强烈孕吐，晚期妊娠高血压，生产时，血压飙到220，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昏迷之中，一切生命气息渐弱，唯一支撑我的，只是一个念头“如果手术中，有任何不测，都要先保证孩子的安全，我想把他带到世上，让他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
后来，母子均安。
在大悲大喜之间，我洞悉了生命深层次的奥秘和玄妙。
这一切，都是“母亲”这个身份赐予我的能量。
我渐渐明白，代际之间流淌情感的真谛。外在形式虽犹如万花筒一般，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光影，但内在核心部分，从未改变。
姥姥对妈妈，妈妈对我，我对孩子，亦是如此。
2
我很喜欢作家黎戈在《小鸟睡在我身旁》的扉页上写的话，她写道：
“献给我最爱的两个女人，我妈妈和我女儿，血缘的来处和去处。你就是那个，给了我拥抱生命中惊慌时刻的勇气的人。”
黎戈刚结婚的时候，妈妈放心不下她。
每次，妈妈都会跑很远的路，将“净菜”放入她的冰箱，“包在软膜里的黄瓜，刮过鳞片、处理干净的鲫鱼，还有配好的葱姜蒜，” 甚至在水池边贴满留言条，告诉她每一道菜的做法。
去法院打官司的时候，妈妈穿戴整齐，挺直腰板，陪她一起，面对艰难，给她信心和勇气。
就这样，妈妈朴素、沉静、勇于承担的品格，不知不觉移转到她身上，成为自我绽放的力量源泉。
她又将生命里涌动的温柔，给予下一代。
为女儿皮皮写幼儿食单和成长笔记，陪她一起阅读，参观博物馆……
在太阳渐渐落下的傍晚，光线一点点晦暗的时刻，她站在水池边，择掉青菜萎黄的叶子，给焯过的猪肉去掉浮沫，暗自想着换季孩子该添件衣服了，转念又禁不住猜想，眼前的婴孩长大了是何模样……
这些事情，曾经她的妈妈也这样对她做过。
当孩子年幼，以何相待？
以平平淡淡的守候；
以三餐，四季，一生的温柔；
以微笑的嘴角和期许的眼眸；
以微不足道所有的所有；
当孩子长大，以何相贺？
以皱纹间长出的智慧相扶；
以老骨佝背里藏着的精气相照；
以欣喜赞叹，为那独立，越行越远的背影；
以恒久的家，为那远走的身影，有得回眸，有得归；
3
龙应台的新书以《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命名，讲述了几代人的情感交融、流转和轮回。
所谓天长地久，源于老子的思想，“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时光飞逝，岁月漂洗之中，与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经历“迎接、告别，归来、离去”，又该如何拥抱，何时松手？
“花开就是花落的预备，生命就是时序的完成。”在花开花落，聚散离合里，生命与爱自然承接着，移转着。
龙应台的妈妈应美君终日在渔村劳作，织渔网，养猪，割草，做粗活，挣四个孩子的学杂费。
美君几乎不会和龙应台谈论“女孩子应该怎样”，而是将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对待。
龙应台想读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的爸爸却认为，“女孩子最多读个师专，等到十八岁就可以嫁人了。”
妈妈美君强烈支持女儿，“要读大学。如果不读大学，以后就会跟我一样。”
她希望，女儿能够尽其所能地发挥才能，因为她自己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时代不允许她发挥。
回溯至战乱纷飞的年代，美君想要读书，也得到了母亲的支持。
美君考上女子师范学校，从不发表意见的母亲坚定地说，“去吧。”
颠沛流离，辗转千里，发配边疆，母亲最后死守着的，竟然是美君的木头书包，里面有两行蓝色钢笔字，“此箱请客勿要开，应美君自由开启。”
“人生的聚，有定额，人生的散，有期程，你无法所求，更无法延期。”
唯有一代一代之间传递的深爱和情谊，是无尽时空和苍茫宇宙间的那抹永恒。
4
尼尔，被称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有一句名言：
“生命中最美好的事都是免费的”。
在他描述所有最美妙的瞬间里，我特别喜欢“婴儿在你怀里入睡”这个场景。
“你是一个人体枕头，你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的心脏在你胸前挑动，那只草莓大小的手紧紧抓住你的手指，那种婴儿的奶味呼吸轻轻地在你耳边喘息。”
“当你也是一个婴儿时，你也常常在别人怀里睡着。现在你成了大人，该轮到你为另一个生命提供服务了。试想一下：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温柔的、熟睡的小家伙也会为另一个人做相同的事情。”
深以为然。
正是因为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关照，我们才有所传，有所期，有所归。
相似的故事上演着，相似的感情轮回着，相似的力量传递着。
这一代在用自己的爱和智慧，温暖滋养着下一代，以抵御世间的苍凉，和生命里的雨雪风霜。
本期作者：子矜 85后女子一枚，法学博士，热爱生活，喜欢阅读，相信文字的治愈力，找寻内心的小确幸。
![[意林杂志]生命中最美好的事都是的](https://600zi.400zi.cn/uploadfile/img/7/603/eade7fc1482e3797b5be472be6c1972c.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