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游子对老家遥远的怀念
孟广德
最近对家乡的思念越来越浓烈，时时有重建家园的冲动。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在憧憬老家美好的蓝图！老家以前有很大的院子，有前院和后院，后院除了猪窝鸡舍驴圈还有果园。
秋日恹恹的时候，果实飘香的后院是我和伙伴们的天堂，那里有可口的秋梨、苹果、枇杷、李子……还是个清凉好玩的去处。在园子里可以看着蚂蚁搬家，小小的蚂蚁组织严密，分工明确，倘若捉住一只肥胖的菜虫，蚂蚁们推的推、拉的拉，前后呼应互相配合，很快就会把胜利的战果分享。偶尔捉几只蚂蚱、斗一斗头上长着独角的屎趴牛，但是它们似乎勾不起我太大的兴趣。最喜欢的小动物，就是可爱的松鼠，有幸抓住一只，就会找一个可以旋转的笼子圈养起来，放学了，找一把葵花子，喂给它，欣赏它两只前爪捧着嗑瓜子的可爱……最开心有时候发现肥硕的黄鼠，伙伴们你提我端、大盆小桶一起上，嗷嗷乱叫着往鼠洞里灌水，胆子大的执铲在手，专等灌的昏头涨肚的黄鼠从窝里湿漉漉地逃出来，一铲子致其于死地。也许人性恃强凌弱的残忍是与生俱来的，就比如我们小时候肢解青蛙和麻雀，那不仅仅是出于好奇。现在想起来，心中会有许多的不忍和懊悔！蛇是我都很害怕的动物，一旦碰见，那它就万劫不复了，打死蛇的动机主要是因为害怕，有一次在雨后的麦田里睡着了，冰凉软滑的蛇竟然钻到了我的怀里，在我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中，父亲把它抓起来轻轻地抛向草丛，从此，我对蛇产生了刻骨铭心的恐惧。
看着现在小孩子幸福的生活，不由得想起我小时候生活的苦难。那时候一日两餐以杂粮为主，最多也就一周吃上一两次白面。每一次吃完白面饭，我都要去邻居家夸耀一番。邻居问，吃的啥饭？我拍着肚皮昂着头回答：面片子么！把人涨着……咯……咯咯……这句话至今还是老家人耍笑我的谈资！吃的好坏暂且不说，没有经济来源使庄农人时时手头拮据，印象中鸡屁股和粜粮食是唯一的经济来源。有时候灌一瓶煤油，也要到合作社赊账，看尽营业员鄙夷的白眼。那个时候还没有通电，家家都有一个墨水瓶做的灯盏。我家窑洞的窗户洞是我天然的书桌。我跪在窗台前，点着煤油灯，不但优秀的读完了小学，而且看过了三国水浒岳飞传，隋唐七侠西游记……灯烟熏黑的窗户洞和满墙的奖状曾经是父母亲长时间的自豪！家里没有钱，我几乎没有买过什么课外书。记得有一年因为学习好，爸爸给我买了一本励志类的小人书（别看他是大老粗，娃娃看什么书，他还专门咨询了别人）和一个铅笔盒，那是我上学期间得到的最奢侈的礼物！
小学和中学都在我们村，为我们提供了令人羡慕的方便。早晨起床，揉着眼睛就到了学校，不用担心会迟到。坐在没有桌箱的简易课桌前，教室里飘起朗朗的读书声，准确的说那是一种唱读，童声悠扬而高亢。最记忆深刻的每个人拿一个电池棒，在操场上边划字边唱读：“m—ao—mao，毛主席的毛……”，这种经济而充满乐趣的学习方式，不知为父母节省了多少本子钱。对于六一儿童节，至今有一段令人心酸的记忆：学校要求每一个参加广播体操比赛的同学，每人都要穿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家里没钱啊！勉强做了一件白布衬衣，可是白球鞋和裤子没有，怎么办？妈妈把我一件不算太破的旧裤子用蓝颜色染了充数。最要命的白球鞋还没着落，妈妈说要不就不参加了吧！我哭得一塌糊涂，跳着脚叫妈妈去买，可是哪儿来的钱呢？年幼的我根本不理解父母的难怅。妈妈无奈，说服几欲动手打我的父亲，到处求告，才为我借来一双旧鞋，黑乌乌的看不出什么颜色。妈妈去学校要了两支白粉笔，一点点涂在洗得干干净净球鞋上……妈妈哭了，抹着眼泪念叨：明年就是穷死，也要给我的娃买一双新新的白球鞋……那时候电视上热播着各种武打片，《少林寺》一公演，几乎在一夜之间，我们不约而同的央求父母剃了光头，每个人在自家后院的树上吊起了沙包，不管早晚，总能听见我们“吼吼哈嘿”地练习“武功”。
小时候是穷且快乐着。除了上学，还干一些家务活，比如铲猪草和放毛驴，尤其放毛驴，是一件轻松遐意的事。放暑假了，放驴的季节也就来了。一帮小伙伴，长枪短棒骑着驴驾着牛来到山后面一个叫死娃干沟的深沟里，在沟底平坦的草地上，摆开了战场。骑驴舞枪，摇旗呐喊，杀得天昏地暗！玩饿了，派几个胆大细心的，去庄稼地里偷一些包谷洋芋回来，偶尔抓只山鸡和弹弓打的野鸽子，拾上些柴火，垒起窝窝灶，搞一顿丰盛的野餐，一个个吃得满嘴污黑，就用袖子使劲地擦，直擦的满脸开花。下午天凉了，由于贪玩，驴还没有吃饱，怎么办？回家驴肚子瘪着，父母就会知道我们没干好事，免不了一顿收拾。不用怕！有的是办法，派俩人在山头放哨，我们把驴赶到人家的苜蓿地里，要不了一个小时。驴肚子就会吃的滚瓜溜圆。一旦山下有什么情况，放哨的人一声口哨，我们马上逃之夭夭。等到那家人找上山来时，我们已经骑着驴，高歌在月朗星稀的夜幕下，悠哉悠哉回到了家。那人只能暴跳如雷地在十字当街破口大骂：“谁家的短三十的，驴日哈滴，有老子养没老子教育……”父母板着脸无可奈何地瞪着我们，我们得意忘形的窃笑……
童年是那么的好玩，有那么多有趣的游戏，不像现在的孩子，离了电子用品就不知道玩啥。我们玩得可多了：什么抓五子，滚铁环、ban毛弹、弹房子、木头传电、抓小鸡、眯眯雀雀、跳绳，绊跤、打宝、玩洋火枪、踢毽子（女孩专利）、打沙包……实在太多，一下子还想不起来了，还有至今耳熟能详的童谣：一达来滴一达起，前头起滴吃狗屁；间哭来间笑来，狗娃子过来浇尿来……总之，穷且健康开心地成长着。
如今回到家乡的时候，一切发生了地覆天翻的改变。老屋的一半已经成为别人的家，这是当年贫困造成的遗憾，偌大的院子，只卖了区区两千多元。在我宏伟的复兴计划中，曾设想那半个院子是一座青堂瓦舍的四合院的一部分，那里承载了我童年太多的欢乐与梦想，穷困和苦难。虽然那半个院子只有一间破旧的房子和两间土窑，但我生命的前十五年是在那里度过的。而今剩下的半个院子已经破败不堪，临街的东屋年久失修，也倒塌了。久无人居，荒草凄凄，燕雀盘巢，鼠走虫窜，触目所至，说不尽的凄凉！
“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如今是网络上的流行语，可对于我们这些四十岁的人来说，那是一种弥久弥亲的记忆，恍惚一下子将时光倒回到嬉戏、顽皮、不知疲倦，经常错过晚饭的童年。那一声声亲昵的呼唤近在耳畔，犹在眼前。暮霭沉沉中，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漫卷，牛归家，鸡进圈，小孩闹，大人唤……那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画卷。记忆中最美的，最留恋的一切即将不复存在。人不会磨灭掉童年的记忆，但是岁月是无情的，时代变迁社会发展，我们已经麻木了，看着我们生命相关的事物一件件改头换面，或者彻底的消逝，心底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回望家乡，遥想童年，那些或美好或惨淡的记忆，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此生不可能再忘怀了，随着时间的磨砺和酝酿，那将是人生中最为眷恋、最值得珍藏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