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小五的爷爷去了，她给我发微信的时候，很平静，我一点没有感觉出来手机屏幕对面的她，是多么的心如死灰，眼睛会是多么的黯淡无光....
我认识这个孩子，是在夏天，那时候的她只有14岁，我们在一个读者群里认识，是一个活跃的小孩子。
有一天晚上，见她和群里的小伙伴们说，她奶奶去世了，我和群里大部分小伙伴一样，跟她说“节哀”。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聊的，后来便知道了，小五父母离异很早，大约在她几岁的时候开始，她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而父亲母亲又分别结婚成家了。父亲再婚后有了一个儿子，和他再婚的妻子儿子生活在一起。而小五，则是跟着爷爷奶奶，带着长大。
小五说，爷奶待她可好了。她奶走了，只有她和她爷了，她很伤心。
那年那月，小五还是一个14岁的小孩子，我23岁，刚刚大学毕业从校门出来还没几天，一腔热血，满腹不平，自己的工作问题温饱问题尚且没有稳定下来，我就母爱泛滥地隔着电脑屏幕，关心这个小孩子。也许，这个小孩子真的是很小的时候便父母离异了，很少得到除爷奶之外的人的关怀，对我的关心，她几乎倾尽了全部的信任。我们有了口头上的关系，她成了我的干女儿，叫我“老爹”，虽然，我是个23岁还没成家的大姑娘。
那年冬天，一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她说她是小五的妈妈，电话里，她说她对不起孩子，可是错已经造成了，她也回不到过去了，希望我能好好照顾她女儿。
我心里很慌张，那时的我已经工作几个月了，微薄的收入已经让我知道，我的一腔热血，并不能替别人养孩子，我的母爱泛滥，仅仅只能存在在网络上的聊天里，存在在电话里的关怀里，其他的，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也给不了这个孩子。
那天傍晚，小五用她爷奶家里座机给我打电话，电话里边的孩子在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满腹委屈，她把我当成了她的全部期待来倾诉心里的委屈。那天是小五的生日，小五希望妈妈给她买个蛋糕，和她一起过生日，可她看到的却是，妈妈陪在继续的身边，嘘寒问暖，而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想要个生日蛋糕，妈妈都不耐烦。小五是个东北女孩，哪怕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有泼辣的一面，当街便与妈妈闹了起来。母女良人争执间，打翻了五十块钱的生日蛋糕。母亲甩脸而去，只留下蹲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五，和散了一地的生日蛋糕。
那时候的小五年龄尚小，还不会轻声啜泣或者默默哭泣，她只会真情流露，哭得伤心绝望。我虽然还没有结婚成家，但能感受到小五内心的悲伤，我的心一揪一揪地疼，我冲口而出，“不行你来我这儿吧，我养你长大！”
电话那头的孩子，哭声渐渐小了。我轻声安慰，说她妈妈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说对不起她的女儿。告诉小五不是只有一个人，还有爷爷，还有我。虽然我心有忐忑，我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养活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我当时是真心想要照顾这个孩子，不忍看她那么伤心哭泣。
多年以后，当我结婚生子，我成了母亲，我才发现，原来在孩子眼里，母亲是那么那么亲的人，外人怎么能跟亲生母亲相比？哪怕母亲待继女，强过她这个亲生女儿，小五也愿意她母亲的眼睛能看见她，不管是对她凶，还是对她笑。也许，这就是血缘吧，是割舍不断的。
后来我的工作日渐走上正轨，但是也在各个城市漂泊，心无归宿。那几年里，小五也在渐渐长大，她上了初中，上了技校，有个喜欢的社团，参加社团活动，就是COSPLAY，成为了一名COSPLAYER。
爱美的小五
那几年里，我们联系很频繁，我们视频过，电话过，但是没有真正见过面。我只是一个小员工，我要上班，不敢请超过一星期的假，我也承担不起往返一趟河北到沈阳的开销，也许内心更隐秘的，是我不敢面对那个向我敞开心扉的孩子，我不敢告诉她，实际上我兑现不了我的话，当时的我除了养活我自己，我负担不了一个孩子。
后来我结婚了，怀孕了，我们之间联系少了些，但是小五技校毕业工作了，有了收入，她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打电话，说“老爹，我想去看你，就去看看你！”那一刻，我是感动的，更加心虚地不能自已。我拒绝了她，让她攒钱自己好好生活，照顾好爷爷。
孩子都是敏感地，我知道小五能体会到，我不是她小时候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也许我很弱小，只是在那么弱小的她面前显得强大一些而已。
然，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相信一个人有时候也不需要理由。
小五的舞台剧
这些年里，我们都偶有联系，随着小五参加工作，有了收入。她的父亲开始屡屡问她要钱，要求小五给他养老。但是她父亲，却不养爷爷。小五寄想得到父亲的关爱，又不忍爷爷看到这样的父亲而气的病倒。小五从小跟着爷奶长大，爷爷几乎算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她害怕失去爷爷。
不知道多少次的痛苦挣扎之后，小五割腕了，但是没有成功，留下了伤痕。有时候自杀这种事，会上瘾的。长期以来的压抑绝望，让她看不到光明。喝药、自残，轮番折腾自己。却在某一天收到了一个快递，打开一看，是我织的一条围巾，歪歪扭扭地织得并不好看。她哭了，她打电话给我说，“老爹啊，你再来晚一点儿，我就真的要死了。”
小五长大了，哭声已是低泣，我心疼得不能自已，能做的却仍然是口头上的安慰。她从未跟我说过她自残，轻生。哪怕有时候我也曾黑暗地想过有这种可能。
生活给了你苦难，逃避不了，只有面对和承受。然，你可以成长，积蓄力量，强大自己去推翻苦难。
小五辞了工作，去专心参演COSPLAY，也许那句话是对的，上帝给你关上了门，却又给你打开了一扇窗。小五参演的舞台剧每每获奖。她会羞涩地挑选一张或者两张照片发给我看，说给弟弟妹妹看的，让他们知道有一个漂亮的姐姐。
社团获奖证书
时隔九年，小五依然真心待我，哪怕她已经知道我的生活环境也许还不如她好。
爷爷去世了，小五很平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并且我很担心她会因此一蹶不振，又陷入充满阴霾的自我世界里。
也许这么多年的相处有了默契，她竟然主动安慰我，说她没事。爷爷去世，她却了了一件心事。等她料理完爷爷的后事，她就真的无牵无挂了。爷爷临走之前，把房子给了她，没有留给她父亲。让我不用担心她。而且今年9月份，她要去重庆，那里有大区赛，之前她演出的舞台剧又得了第一，免费去参加大比赛的。
我略略放了心。有事情做总是好的。
昨天我们聊天，她说，如果我将来遇到困难无处可去，我可以去找她，她的房子可以给我住，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努力。我说谢谢，我的女儿长大了。
小五和小伙伴儿们
小五说，“老爹，当年，幸好有你！”
我一时红了眼眶，酸涩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