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严先云
现在蹲在墙根取暖的大都是村里的老人们，有的口袋里装着一个会唱歌，会说评书，会说大鼓的小匣子。
他们经常往一个地方集结，自带马扎坐着，或蹲。这样一群老人谈话时而争执，时而笑骂，谈话杂七杂八，打架断然是没有了。老了的人脸上的褶皱横七竖八，谁也不知道沟沟壑壑里藏着多少故事？
活到六十多岁以后，所有的故事大都被岁月冲淡，或者有了封存的模式，有了容人的量。
有句古语比喻老人，人老三不才，痰涌嘴巴、身不干净、老眼昏花，闻风见泪；放屁打嗝屎出来，尿水溅湿一双鞋。现在的老人可不这样，很多耳不聋，眼不瞎，口袋里装着纸巾，痰啊，眼泪啊，被纸巾及时擦去，扔进就近的垃圾桶里，衣着干净，看起来清爽。
“不稀罕和你争。”“争也是你不对，让人评一评。”------取代了一些粗话。操你妈，你说的不对；你拧个熊，我讲得哪点不对-----以前的墙根，草垛经常听到这样的对话。现在的文明，把粗话从人们嘴里逐渐赶出去。再看看蹲墙根人的人群，年龄大都在七十岁之上，这和三十多年前完全不一样。
二十岁的小媳妇，四十艳。五十岁的男人是条汉，六十不老，八十裤裆软，九十不是大问题，活到一百不稀奇。这是现在流行的话，和过去的一比带有强烈的幽默味道。四十不到头先白，人活七十古来稀，八十阎王不叫自己去。
人们的年龄越来越长，蹲墙根的人也比以前的人年龄大。年轻一点，六十上下的男人干嘛去了？农忙地里转悠，地里不忙，不是去劳务市场找活，就是跟着联系好的建筑队拌下，闲暇的时间少。
闲暇聚一起下象棋，打麻将，不到六十五岁，很少有男人愿意停下劳作，这是儿女拦也拦不住的。
老，一个越来越被延迟的字。
村里有一位老汉，九十有八，天天拿着一个马扎路上走动，走累了随便一座。
“你还不死，活地怪扎实来。死了我们喝咸的。”晚辈碰到有不少开玩笑地。
“阎王不要我呢。现在觉也少，睡长了腰痛，站长腰也疼，走路也不舒服，娃娃，我死了好不受罪了。”老人哈哈笑，他极其健谈。有时候接着给一句“你给阎王打个电话，让他把我招了去。”
“没有网络啊，老爷子，电话打不过去。”
“没办法了，我活着吧。”
“你来个灵魂出窍，自己找阎王说说去。”
“我没有这个能耐啊，娃娃，你有教教我。”
很多人认识这位老爷子，很多人和他开过这类的玩笑。他每次都笑，说自己熬死很多同龄人，梦里见过他们，和他们唠嗑，醒来鬼影子不见一个。
大前年老爷子走了，一百零三。临死前把儿子喊跟前说：“你娘那边喊我了，我得走了，我走了你节省着办，别费钱。”
“你说啥哪，爹？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哪不舒服，让你孙子带着你去医院。”儿子也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
“也没觉得哪不舒服，哪儿太舒服。一眯眼你娘就喊我，我得陪她去。”
“爹，那是你想我娘了。”
爷俩一对一答唠着嗑，老爷子说着头一歪走了。都说这老爷子是前世修来福，阎王都不舍得他受罪，临死不奈何人。
喜丧，他找他老伴圆房去了。大佬知打趣说。孙子辈也没几人落下几滴泪，孝顺不孝顺不在这，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儿孙都讨他喜欢。
村里八九十岁的人还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不喜欢城里的生活，也不愿意进敬老院。
儿女为了生活离不开工作的城市，雇一位同村年过五十的妇人照顾老太太，陪她睡，给她做饭洗衣服，带她洗澡，乡里乡亲彼此间熟悉亲切，老人脸上露出笑。孝顺真的不是固定的模式，老人衣食无忧，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也是晚辈对老人的孝顺。
现在农场六十岁之上的老人都是拿了退休工资的。农民也有退休工资，以前天方夜谭一样，人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真实地落实到每个老人身上。我也快退了，妇女的退休年龄要小些。
落实低保那年我四十二，农场五十以上的女人，六十以上的男人都变成退休人员，我们这一代人几乎也都参了保。
不用伸手给小辈要钱，老人说话也硬气，手里有卡啊，这很现实。
“你一个月拿多少钱了？”“你工资又涨了没有？”“昨天我买了一条大鲤鱼。”“老了还想吃肉，我买了一大块排骨给儿媳妇。”------老人的谈话经常谈到工资，谈到吃穿。
现在的老人依然爱念叨，念叨孬年月的林林总总，念叨孩子归家的日期，念叨电视又播出啥新闻了，老人的谈话是丰富多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