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汪曾祺诞辰一百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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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情怀夏顺发
日前，我特地回了一趟老家，因村里复垦，须我出让旧老宅废墟地。
再次踏入这方“热”土，老家的一个个场景、一个个片段竟在不经意间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倏地让我感到鼻子酸酸的，又夹有些许的温暖。
老家的宅是土墙草屋，一般都是“向阳门第”——坐北朝南三间，且大多是没有院墙的，不仅仅是围不起，其实也无需围。即或用土脚头，还是芦柴笆、杂树棍支起的院墙都是相通相连的，它隔鸡、隔鸭，就是不隔人心，因为大家小户都是“遥相呼应”的。
老家的屋子是点油灯和烧土灶熏黑的，而火油和烧草又是“计划物资”，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没钱。所以，那些年里，家家户户习惯了晚上“睁眼瞎”摸黑做事，打柴莲的绳是摸黑搓的，布鞋底是摸黑纳的，洗澡、洗衣服也是摸黑的。
老家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户人家办喜事儿，欢乐了半个村庄；一家遇有难事，急坏了左邻右舍；深更半夜的，东家的狗瞎汪汪，西户的狗也跟着叫，大家都警惕起来，生怕庄子里出什么事儿。
老家的名字是有典故的：磨子扣牛——团桩（庄）。老家人过年或遇有喜庆之事，大门小门上的对联是毛笔写就的，风风钱是自家孩子用旧钢锯条磨成小刀刻的，平常外出家门是无需上锁，昼夜都可敞开的，因老家人的本质是纯朴的。
老家烧饭的燃料是纯天然的植物秸秆和芦柴草，炊烟是清清淡淡的，即使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也难以构成大气污染，各种秸秆是不可能被抛弃或烧荒的，人口多的人家还拔麦根、做牛粪饼烧火做饭哩，路上捡到一两根芦柴或树枝也被视作宝贝似的捡回了家。
老家的孩子都是天真可爱的，他们无忧无虑，活泼好动，尤其是在夏夜里，他们在打谷场上捉迷藏，做游戏，还把草地上的蝈蝈逮着放在麦秆或高粱秆做的笼子里，成了ta专业的歌手，捉到的萤火虫放进透明的玻璃瓶里，视为“夜明珠”。
老家的父老乡亲习惯把锄头铁锹放在土墙旮旯，把辣椒、山芋干用缝衣线一一穿好挂在屋檐下，把收获庄稼和挣得工分的笑容挂在脸上，把生活的苦闷和儿女婚事的忧愁埋在心田。
老家种田的肥料是清一色的农家肥，除了猪粪、人粪，更多的是青草和稻草沤制的有机肥，化肥是“上计划”的，议价的是买不起的，夏秋两季收获的粮食是无条件要送粮站供城里人的，而劳力少、人口多的家庭口粮被卖上粮站自己还得拿钱再去买的。
老家人的生活是忒节俭的。自家养的一两只鸡生的蛋是舍不得吃的，要省着、聚着，有三五个或十来个了拿到供销站换些盐、酱、醋；一年半载养肥了一头猪，大几十元或百十元是他们眼中的“巨款”，说啥也舍不得乱花，也无需存银行（那时农村好像也没哪家银行），而是用一块做衣服的零头布剪成手帕状包好，放在自以为最保险的地方，攒着给儿子建房和娶媳妇的……
老家的女人是最能干的，什么锅头灶老，田头塥老，针头线老一应拿手，逢年过节，给孩子做一两件衣服能变魔法似的“新三年，旧三年，补补纳纳又三年”，抑或是“新老大，旧老二，补补纳纳把老三”；一般的生日满月是不热燥的，只有儿婚女嫁才不得已挥霍一把，将亲朋好友请入家中，纯一式的“农家乐”八大碗，除煮鱼、汪豆腐是实诚的，其他几道菜都有“内衬”，吃不起猪肉，每人一块“碗面子”大肥肉足以让人大饱口福。
老家的风是野的，老天会冷不丁突起一阵狂风，把草堆乃至草屋顶掀了，把在芦苇荡罱泥、拆渣或装草的船掀上水而沉没了，不会游泳的或无人施救的人即一命呜呼了……
在我的心里，老家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微不足道的人和事。一间低矮的草屋，一缕温馨的炊烟，一把自收的瓜子，一句真情的问候，一场无厘头的吵闹……甚至我因无辜砍掉别人家的葵花头而父亲抽打在我身上的帆布带条纹，也是那样的真切与难忘。
也许，这就是我老家的真实写照，抑或是原版新翻。老家，总让我有太多的感慨与眷恋。此时此刻，我依然不敢回首，因为我怕，怕回首的瞬间，消失的不仅仅是我一隅老宅旧痕，还有我记忆里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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