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
图 ：堆糖 \ 文：梁雪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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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玲坐在她的“望远”茶庄的一个小雅间里，一人面前放着一杯香气扑鼻的咖啡。
我和她有十五年没见过面了，今天我和朋友到这里来喝茶，朋友说“望远”的茶总有一种别致的味道，泡茶的老板娘也很有韵味，让我来品茶加“品人”。没有想到的是，泡茶的老板娘一进来，先笑容可掬地叫了我一声：“雪姐。”我大吃一惊，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这位打扮时尚、浑身上下透着逼人美艳的老板娘，竟是原来和我一个单位，许久未谋面的朋友：玲。我们两个人都深感意外。
朋友走后，玲留下我，说想和我聊聊，我欣然答应，因为我们十五年没见面了，彼此还是有些放不下。
我和玲是通过跳国标舞认识的。那时，我们在办国标舞培训班，我是教练，她是被基层单位选送的学员。我们晚上一起回家时，我才知道她家和我家住得很近，我们每天散场后都可以一起回家。
后来有同事提醒我，说她的名声不好。我一打听，原来她结婚仅一年多就离婚了，前夫嫌她作风有问题。
培训班结束许久后的一天，她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说是让我帮她录一盘国标舞录像带，我一口就答应了。第二天她过来拿时我正好没什么事，我们俩就开始聊国标舞，聊着聊着就跑了题，聊到了她的婚姻上。
她说她和前夫是在同一个岗位上认识的，他们是自由恋爱。前夫是从老家来顶亲戚的班进厂工作的。刚开始两人好得不得了，前夫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发誓一生一世永远只爱她一个人。他们匆忙地结了婚，她也没怨他没钱给她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很快，他们就做了父母。孩子一百天时前夫带几个朋友来家里喝酒，酒喝过了劲，一个朋友对前夫说，你看你儿子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倒像咱们班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前夫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当晚，就硬是不让她睡觉，让她交待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她开始觉得可笑，就一直笑，没想到惹怒了前夫，他第一次下黑手把她打了个“熊猫眼”。后来，前夫就不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孩子一哭，她就要挨打了。实在没办法，她搬回了娘家，半年后，他们就离了婚。
从那以后，我成了能听玲倾诉的朋友。
我和玲面对面坐着，玲望着我，露出那种生意人迷人的微笑，关切地问我这些年过得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好。我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问她。她的笑容立刻黯淡下来：“雪姐，我和那个姓纪的，分手了。”
“又分手了，为什么？”
玲莞尔一笑：“那个人太阴险了。”
“是吗？那可真看不出来！”我在捕捉玲笑容背后的含义——悲伤而又无可奈何。
“雪姐，我现在的心里话是不能给别人说的，今天能碰见你真的是太好了，我就想跟你说说，要不然我会被憋屈死的。”
玲跟我谈起了她的第二次婚姻。那个姓纪的男人是一个企业的实权派人物，比玲大十岁。和我们的单位相隔七十公里，是玲的姐姐托人给她介绍的。当时我也见过一面，温和、儒雅，戴着一副细边眼镜，高大、魁梧，很有些风度和派头，比玲的前夫从外表看上去是强了许多。玲也很满意，不久就从我们单位辞职去当全职太太了。
玲说，真像前人所说的那样，婚姻就像鞋子，挤不挤脚只有自己知道。刚开始和老纪过日子时，以为自己真的很幸福。老纪常在她耳边夸她漂亮、能干，遇见她是他的福，发誓要永远和她在一起。他去外地开会时总是不忘给玲和玲的儿子带礼物，就连陪客户吃饭，饭后也不忘给她们娘俩打包带回几个他认为他们没有吃过的菜。他常常不在家，玲和儿子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过得真是很惬意，儿子的小脸上有了笑容，面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她想：她和儿子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中国人就怕说可是，只要一说可是，事情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变了。玲淡然地摇了摇头。
一年以后，玲的儿子要上学了，因为许多原因，玲准备给儿子改姓纪，奇怪的是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小小年纪和玲抗争了好些天，玲只好作罢，还是姓玲的姓。老纪的脸从此便阴了天。他出门不再告诉玲去哪儿，晚上不回来也不打电话，打他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渐渐的，他再也没给玲和儿子带过饭店的菜。玲开始感到不安，过后一想是不是他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好的。
有一天老纪回家来似乎很高兴，好像还喝了点酒。特意把玲的儿子叫出来逗了几句。玲也很开心，以为他们的不愉快从此就过去了，忙前忙后地给老纪换衣服，擦皮鞋。
第二天一大早，老纪叫醒玲说给她找了一份工作，让她去上班。玲感到很突然，问儿子的中午饭怎么办呢？老纪的脸又阴了下来，说别人家的孩子就不吃中午饭了吗，给他钱，让他自己解决。玲说不行，一年级，午休时间挺长的，在外面待着不安全，等孩子大一点，明年再上班吧。老纪勃然大怒，大骂玲和玲的儿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不熟的狗。玲这才知道老纪以别人的名义开了一家药店，店里缺一个店员。
玲还是去站店了，她不想和老纪把关系搞得太僵。这样，她中午就很忙，根本没时间去管儿子，可怜的儿子每天中午都像流浪汉一样，在街上买点吃的，就一直转悠到下午学校开门。
冬天来了，玲给儿子一把钥匙，教儿子学会开门，这样儿子中午就不用在外面挨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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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玲苦笑了一下，问题又来了。有一次儿子大概是没锁好门，恰巧老纪回家拿东西，发现后给玲打电话，差点把玲的耳膜给震破了，又大骂玲和她的儿子都是没用的东西。
那天玲特意早早地下班去接儿子，儿子在校门口见到她真是高兴地飞奔过来的，玲紧紧地抱着扑在她怀里的儿子，心情在那一刻复杂极了。雪姐，玲对我说，你知道的，我可以受罪，我的儿子不可以，我不能让他受一点委屈。
从那天晚上，我带儿子认识去店里的路，我不让他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回家。可店里的路比回家的路远很多，儿子还是很高兴，他才不在乎走多远，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
我站店一个月后，老纪就不再给我生活费，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又过了一年，终于发生了那件让我忍无可忍的事。那天我妈妈的腿摔坏了，姐姐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我安排儿子回家，就赶去医院，姐姐出差没回来，我就在医院里陪了妈妈一夜，第二天下午，姐姐回来替我让我回家休息。疲惫的我回家一看，儿子不在家，我马上去学校找他，学校也锁门了，我着急万分，又冲到店里，远远的，就看到了儿子小小的身影在店门口徘徊。我叫他，当他跑到我面前时，我很吃惊，看到儿子的脸上挂着泪花，我牵着他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快走到门口时，他站住了，我拉了他一下没拉动。他突然说，妈妈咱们能不能不要住在这儿了。我问他为什么，他慢慢地挽起了袖子，我这才看清楚，孩子的胳膊上，有几道青紫色的伤痕！我震惊了，问儿子是怎么回事，儿子说是纪爸爸用痒痒挠打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这样打我，打了好几次了。老纪打的！他敢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打我的儿子！我一下子就气疯了，回到家里就给老纪打电话，他不耐烦地问我有什么事，他在吃饭。吃饭，去吃屎吧！我第一次对他疯狂地破口大骂！我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那天晚上，老纪没敢回家。我搂着儿子一夜没睡。我想好了，让老纪去见鬼吧，我要带着儿子离开这个没有温暖、没有人味的家。
我和儿子搬到离姐姐家很近的一个出租屋，姐姐帮我找了一家茶馆打工。
三个月后，老纪找上门来，说我要么跟他回去，要么离婚。我鄙夷地望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告诉他我再也不会与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伍。他竟厚颜无耻地让我想好了，如果和他离婚，我将一无所有！因为他把房产证上改成他女儿的名字，存款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我真想朝他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孔上煽上二记响亮的耳光！我攥着拳头，咬着牙对他说：“只要是你的，我什么都不会要！”
我和老纪就这样离了婚。玲讲到这里，我们俩都长出了一口气。想象得出，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度过了一段涅磐般的时光。
玲说，离婚后她拼命打工，学茶道，学经营之道，终于在八年后开了这家茶庄，当时资金是兄弟姐妹们凑的。后来，生意在她的努力下很有起色，不仅还清了借款，这两年还积累了一些资金。孩子也考上了大学，现在，她完全不再为供不起儿子上大学而苦恼了。
我们俩相视一笑，我说，你终于被逼成了成功人士。
玲说，我宁愿在厂里当一个普通岗位工，过平常人的日子。其实，我只想过小妇人的日子。
我鼓励玲，没有人能看透前面的路，只要一直往前走，总会收获人生的。
我无法准确地回答玲问我的问题：永远有多远。但愿在将来的日子里，生活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作者简介
梁雪凝，女，新疆石河子市作家协会会员。业余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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