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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一个月前的一天，在电话里，王静慧难掩激动和喜悦，用兴奋得直颤抖的声音跟我说，与她失去联系两年有余的许明辉回来了，她和他已经重修旧好，应该很快就会牵手步入婚姻，末了还嘻嘻哈哈地不忘叮嘱我准备好红包。然而，眼前的王静慧，全然没了一个月前的欣喜，也不知她和许明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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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788个作品
作者：张 爱 菊
一
王静慧坐在我的对面，左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并手扶额头，右手握着筷子，却由始至终都未夹一菜。她保持如此坐姿，已经足足有二十分钟。她的眉头紧蹙，满脸愁云，显然是心事重重，食不下咽。
犹记得，一个月前的一天，在电话里，王静慧难掩激动和喜悦，用兴奋得直颤抖的声音跟我说，与她失去联系两年有余的许明辉回来了，她和他已经重修旧好，应该很快就会牵手步入婚姻，末了还嘻嘻哈哈地不忘叮嘱我准备好红包。然而，眼前的王静慧，全然没了一个月前的欣喜，也不知她和许明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静慧口中的许明辉，是她高中时的同学，两人相恋多年，但不知何故，却一直不曾步入婚姻，并且在两年前、王静慧三十一岁那年，许明辉忽然只身北上，离开了南方这座城。
王静慧那段时间情绪很低迷，作为朋友，我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劝她，但规劝这事犹如隔靴挠痒，几乎没啥用处。大约有一年的时间，王静慧才褪去失恋的忧伤，脸上重新有笑容铺展。但谁都看得出来，王静慧的笑容不像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倒像是用粗劣的笔画在纸片上似的，显得僵硬和不够柔顺，仿佛只是为了笑而笑。
二
面前的菜已经快要冷却，王静慧终于不再一手扶额一手握筷地静坐，她换了个姿势，拢了拢掉落在眼前的一撮头发，将其归位，左右环顾了一下，开口道:“这儿太吵，我们出去走走?”
我想劝她吃点东西，但看她一副满腹心事需要即刻倾诉的摸样，只得站起身来，与她一前一后步出饭馆。
街灯昏黄，季节上已是春天，可是并没有春天的感觉，夜里依旧很冷。路两旁的梧桐树上掉落于冬季的叶子，还未长出，光秃秃的，显出几分冷清。王静慧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冷清，她不时左顾右盼且步履匆匆，显然是在寻找适合讲心事的场所。最后，我们来到了运河边，在一张石椅上坐下来。有大型货船笨重又快速地驶过，平静的水面被划破又渐渐恢复平整。
当目送着大型货船驶远后，王静慧开始了她的讲述，或者叫倾诉。也就是在此时，我才完完整整地了解了她与许明辉那段历经十多年，却依旧没有开花结果的感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很多的细枝末叶。
高二时，王静慧能歌善舞，异常活跃，但每每静下来的时候，身上又浮出一抹忧郁恬静的气质。认识王静慧的人都说，也只有她可以将活泼与忧郁这两个截然相反的矛盾特性，完美地集于一身。
一个秋天的午后，吃过午饭的王静慧恬静地坐在教室的窗口，望着不远处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在地上的几株树影，直看得入了迷。打断她的是上课铃声，当她回眸时，与一双明亮专注的眼睛不期然地猛然相撞。是许明辉。
目光相撞的那一瞬，两人脸上都有惊愕闪过，很显然，王静慧没有想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地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而许明辉也没有料到，王静慧会蓦然回转身来。他看得如此专注，似乎忍不住跌入某种遐想之中，以至于连上课铃声都没听见。目光相遇后，两人都有些微微的慌乱，收回目光时，王静慧说，她感到脸颊一片火辣，脸红的同时，心跳如鼓，她猛然意识到，传说中的爱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从那以后，她和许明辉躲过老师同学和父母的视线，偷偷摸摸谈起恋爱来。春天时，他们会偷空跑去郊区，沿着种满油菜花的田埂，让头发在春风里恣意飞扬。夏天的周末，他们会躲进冷气源源不断的图书馆，头碰着头各自捧一本书，如痴如醉地看起来。王静慧说，和许明辉恋爱后，她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诗情画意了，每天早晨都是笑着醒来。她和许明辉最喜欢的就是秋天了，可以结伴去郊外看落叶，也会跑去铁轨旁，看疾驰而过的火车。
高考那年，许明辉考进本市一所大学，王静慧却黯然落榜，但因为生活在同一城市，他们依旧可以频繁地见面，似乎感情还跟过去一样稳定而甜蜜，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样子，结婚只是迟早的事。然而，出乎意料地，随着岁月流逝，两人不但迟迟未步入婚姻，在两年前，还分道扬镳了。
许明辉是偷偷离去的，没有与王静慧当面告别，只留给她几个字，是写在纸上的:“我走了，去北方。你珍重。”王静慧看到信纸后，慌忙拨打许明辉的电话，然而，不是响几声就被捺掉就是已关机。王静慧曾向许明辉的几个好哥们以及他的父母打探过他离开的真实原因，以及他在北方的落脚点，但许明辉那些哥们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肯透露一二。而许明辉的父母更是滴水不漏，只是用抱歉的语气给了王静慧一个望梅止渴般的安慰，“明辉迟早会回来的，你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讲到许明辉不辞而别这一段时，王静慧不由得哀上心头，眼眶有些潮湿。她的肩膀也微微有些抖动，不知是因为凉风的吹袭，还是因为太过伤心。
王静慧平复想哭的情绪后，艰涩告诉我，她当初真的搞不懂许明辉突然舍下她北上到底是因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北上之前毫无征兆，他们的感情一如既往地好。说到这儿，王静慧偏过头去，不让我看见她的表情，我想她大抵是委屈得哭了。
有时候来自朋友的劝说显得多余又苍白，况且看得出来，王静慧不需要劝说，更不需要建议，她需要的只是有个可以信赖的朋友，静静坐在一旁听她倾诉。如此而已。于是，我只是默默陪坐一旁，等待着王静慧调整好情绪后的继续倾诉。
三
一个月前，当许明辉从北方回来，他们又重新走到一起后，王静慧说她比从前愈加珍惜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她已经三十多岁，很渴望拥有稳定的感情。然而，这天，许明辉从外面喝了酒回来，王静慧照顾他睡下时，他忽然两眼飘忽，望着她叫出另一个名字来。
凭女人的直觉，王静慧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一刻她感到震惊心碎的同时，又莫名想笑，那么烂俗的电视剧桥段竟然活生生在她身上上演，如何叫她不觉得好笑呢?王静慧说，她当时真的笑了，但，是伴着泪流的那种笑。
叫出名字后，醉酒并不算很深的许明辉马上意识到了，欲盖弥彰地告诉王静慧，他糊涂了，怎么叫起他一个哥们的名字来。
王静慧冲许明辉笑了笑未置一语，走出房间来到了客厅。王静慧说，她当时脑袋嗡嗡作响，心里很乱，想坐在客厅里一个人静静，可是没过几分钟，许明辉就追了出来，王静慧以为他是要向她解释什么，不曾想，许明辉直截了当地冲她摊了牌，告诉她说，他很抱歉，他心里已经没有她了，他爱上了一个北方女孩，而且两年前就爱上了，即使如今，他依然难以割舍和放不下。王静慧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彼时，王静慧才后知后觉地一下子明白了许明辉当初北上的原因，他移情别恋了，而且早在两年前，在她徜徉在爱情里笑得像个幸福的傻瓜的时候。
那个女人比王静慧小将近十岁，是许明辉去北方那座城出差时认识并悄悄好上的。王静慧说，如果现在回想，是可以找到蛛丝马迹的，两年前许明辉总是动不动就走神，总是说着话，就突然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样——那是心在别处的惯常摸样。
许明辉之所以两年后从北方重回南方这座城，是因为女方的父母嫌弃他挣钱能力一般，再者，年纪也比他们的女儿大太多。许明辉在北方举目无亲，爱情又黄了，心灰意冷之下就回了南方，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静慧这两年不仅没有嫁人，也没有开始新的感情，不知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兴许是亏欠吧，他对王静慧重新展开追求，一直对许明辉念念不忘的王静慧几乎没犹豫，就欣然接受了他的再度示好，并且很轻易地就相信了许明辉对于两年前离开她去北方的解释:南方待厌了，去北方瞧瞧。
然而，纸包不住火，大约连许明辉自己也没想到，这个秘密的窗户纸最终是由他自己戳破的。这天，醉酒后的他一副既然开了头就索性全盘托出的样子，将所有的事情都跟王静慧说了出来。并直言不讳告诉王静慧，他现在犹如一个行尸走肉，如果她还能接受这样的他，那么他们就继续在一起苟延残喘。
望着酒后吐真言的许明辉，王静慧说她气得浑身哆嗦，扬起手掌预备打向许明辉的脸，却又兀自放下，踉跄着推开门，走了出去。接下去，就是她打电话给我并约在饭馆见面，然后又来到运河边了。
四
那天晚上，当水面上很久都不再有货轮驶过，当夜空黑得像浓墨化也化不开的时候，王静慧望着远处昏黄的街灯问我，她该何去何从。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即使给了她回答也毫无意义，因为她心中早已决定了去留。
果不其然，未几，她自顾自说道，她决定了，还是愿意原谅许明辉并继续跟他在一起的，她说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开展新的感情。她还说，这些年她寂寞怕了，害怕一个人吃饭，更怕待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辗转反侧彻夜无眠，寂寞使人憔悴，并且会加速衰老，女人很怕老的。说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那上面正栖息着很多憔悴因子。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尽管许明辉不再爱她，但只要身旁有他，能互相陪伴着说说话就好，她对生活已经没有太多奢望。言罢，她垂下头伤感一片。
然而，不久后，她不知从哪里又忽然找到了信心，猛的仰起头，语调铿锵地又说:“我相信我和明辉会白头到老的，因为你看哈，明辉跟那位北方女孩天时地利人和都不俱备，就让他心里藏着一个红玫瑰吧，时间久了就淡忘啦……”
那天晚上与王静慧分别时，她脸上的愁容已经腾空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靥，似乎幸福的生活真的已经失而复得。但当她转身时，一声叹息不合时宜地掉落在地上。是我发出的。
“寂寞固然使人憔悴，但死水一潭并且已经残损不全的感情，未必不会催生新的憔悴感。”
这话我想对王静慧说，三缄其口后终究还是未说。
因为我忽然觉得不应该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更重要的是，即使说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她约我出来，并非是要从我这儿听取什么建议，她只是想将满腹沉甸甸的心事像抛掉石块似地一一说于我听，减轻心中的重压感，然后笑着回到许明辉的身边去。
于是，我沉默着，只是冲夜色中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投以祝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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