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名中医陈志强
许多年过去了，提到广东省名中医陈志强，宁夏吴忠人马先生还是激动不已。
马先生的父亲80多岁了，深受多种疾病困扰：前列腺增生、膀胱结石、疝气以及肾病综合征。有些疼痛老人会选择捱过去，但是小便艰难实在让人太痛苦了，每次费很大力气只能尿一点，余尿往往还会有200多毫升，因为腿脚水肿整天困在家里无法出门。为了看病，马先生带父亲去过许多城市，直到一位在广东省中医院进修过的医生向他推荐了陈志强。
陈志强是广东省中医院副院长、大学城医院院长兼外科学科学术带头人，也是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过去的35年里，他一直从事中西医结合外科的临床医疗、教学和科研工作，擅长外科疑难重症的中西医结合诊疗及快速康复，特别是对前列腺病和男性不育症等泌尿男科疑难病症有较深入研究。
“我们在广州住了一个月，陈院长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给我父亲治疗，病情明显好转。后来我们回到老家，陈院长又开了三个月的中药，我父亲坚持服药，并遵医嘱用药渣泡水擦洗腿脚。经诊疗后腿不肿，小便快，下腹也不痛了，这几年身体和精神都很好。”马先生说，陈志强待人和煦温暖，不夸大病情，不乱开药，医术医德都堪称“医学界的瑰宝”。
中医院也要做手术
陈志强是云浮市郁南县人。西江在流经郁南县城时拐了一个大弯，然后滚滚西去直奔珠三角。陈志强的人生也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目的地同样指向珠三角。
1974年，陈志强高中毕业后被安排到老家郁南县的卫生局工作，为家乡父老服务了几年后，1978年报名参加了文革后第二次高考。“我当时很年轻，就想努力一把。”陈志强说，他曾经梦想成为一名工程师，但是卫生局的工作经历让他了解到医疗资源不足，人们尊敬医生也迫切需要更多更好的医生，于是他选填了医学专业志愿，并被录取到广州中医学院。
5年的大学生涯过得很充实也很快，毕业后陈志强被分配到广东省中医院。因为觉得自己比较瘦弱，做外科医生或许会力不从心，他希望去内科工作。但慧眼识英才的省中医院领导认为这个年轻人有一股闯劲儿，就以内科没有岗位为由把他调到了外科，期望这头初生牛犊能带来一些突破。
“领导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也要工作吃饭啊，当然要去。”陈志强笑着说，无论对患者还是同事，他都风趣诙谐，非常有亲和力。然而服从分配来到新岗位后，他的笑容却有些苦涩：当时的外科只是一个小科室，四五个医生，51张床位，而且床位使用率最高不过八成，每年7、8月份和过年前后没有病人甚至还要封闭两三个大病房。
这份窘况让陈志强感到很憋屈，更憋屈的是中医外科缺乏社会基础。“很多人都说中医院必须姓中，做手术就是西化，背离中医发展方向。”陈志强回忆，当时外科全年手术量只有200多台，除了几个胃手术、十几个胆囊手术和几十个甲状腺手术，大部分都是割阑尾、疝气和包皮的小手术，“不仅外科水平低，麻醉等技术也跟不上，遇到大手术做不了，只能请外院专家来会诊，或者把患者送到外院治疗，很多危重患者也根本不来我们医院。”
初心还在，路在哪里？陈志强记得，因为还没有超滑尿管、弯头尿管，插不上尿管，他甚至曾经通宵为前列腺肥大尿潴留患者用针头穿刺膀胱抽排尿液，虽然可以一定程度上安抚患者的情绪和暂时舒缓尿闭之痛苦，但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在一次为急重患者护送转院治疗时，家属当面气愤指责“你们没技术开什么医院”，这深深刺痛了陈志强，“要有真本领才能为别人解除痛苦！”
为什么中医不能做手术，不能做大手术呢？陈志强的闯劲儿上来了，他决定挑战一下“老规矩”：“现在说起来，中医不能做手术的想法都是比较可笑的，华佗就是手术名医。该做手术的时候不做手术会害死人的，这才是背离了以患者为中心的理念。”
在与史德林、吕玉波等领导交流后，陈志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管西医中医，都要把最好的技术用到患者身上。为此他主动提出去综合医院进修外科手术，先是在中山二院普外科进修了一年多，随后又到中山一院泌尿外科进修了一年多。
“这段经历对我后来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陈志强说，这两次在综合医院学习，以及后来到美国纽约大学学习时，他似乎回到了高考前突击学习的状态，“可以说是没日没夜、如饥似渴。有时为了看一个手术，为了记录每一个细节，饭也忘了吃，觉也忘了睡。”
11月30日，陈志强携省中医名医团队举行义诊
苦心人天不负，就这样不停充电学习，陈志强的外科手术技术突飞猛进。“刚开设泌尿外科，我还经常请外院专家帮忙指导，很快我们就可以自主开展系列手术。”陈志强的笑容变得自信起来，虽然过程艰难，但能为病人解决问题就是他最大的收获，“和我刚毕业时想象的一样，在手术台上真的是很累的，可每当自己把患者从生死边缘救回时，那种愉悦的心情是无法言喻的。”
1994年，陈志强被提拔为外科副主任，2001年被任命为大外科主任和外科教研室主任，一大批外科医生被派到综合医院进修学习，一系列外科手术在省中医院陆续开展，同时陆续分化建立二级外科专科，包括泌尿外科、肝胆胰外科、胃肠外科、血管甲状腺外科、微创外科等，外科学科进入了飞速发展的快车道。
没病没痛就是健康
“我们手术力量强大了，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中医院能做手术是怪事，能做好手术就更是怪事。”陈志强是中医出身，又是外科学术带头人，经常带着一群中医生做手术，有人就说他是“怪物”。
陈志强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一些西医院伸来了橄榄枝，每次他都拒绝。他坚信，一直在坚持打破中西医壁垒的省中医院才是“怪物”最好的生存空间。
新世纪前后，时任广东省中医院院长吕玉波找到了一条医院发展的全新路径：“中医水平站在前沿，现代医学跟踪得上，管理能力匹配到位，为患者提供最佳的诊疗方案，探索构建人类完美的医学”。这条路径得到曾任国家卫生部部长陈竺等人的认可。作为吕玉波的助手，陈志强是这条路径的坚定支持者和努力践行者。
“好的东西我都愿意学，我不管中医还是西医。”陈志强说，一个有胸怀的医生，一个有眼界的医生，才是一个好的医生。他和同事坚持发掘历代名医的学术思想和临证经验，积极引进包括现代医学在内的现代科技成果，并将之融会贯通。
陈志强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够把握住事物的主要矛盾并解决它。在批判中医不能做手术的观点时，他说：“古代名医华佗给关羽刮骨疗毒，他还可以开腹、开颅，这是不是做手术？华佗是不是西医？在中医理论中，华佗的做法是扶正祛邪，祛邪就需要用到外科。”
在批判西医可以取代中医的观点时，他说：“西医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最新的基因技术也有不能触及的领域。有些患者腰酸、头痛，去西医院做了一堆检查，始终查不出疾。而在中医理论中，腰酸有很多种原因，比如肾虚就是机器检查不出来的。
“西医的认知是病，是微观的；中医认知是症，是宏观的。中医和西医认知的角度不一样，解决问题的方向也不一样，不能单纯地割裂和对立两者。”陈志强说，中医西医的理论体系与思维方法不同，但以最佳疗效为目标,必须两手都要硬，两手都要抓。
经过多年实践，陈志强提出了“病症同治”的学术思想：“中西医结合，既要治疗西医的病，又要治疗中医的症。目的就是让老百姓没病没痛，没病就是没有西医检查的病，没有痛就是没有中医确诊的不舒服。没病没痛了，也就有了健康。”
为此，陈志强在全国率先开展了围手术期中西医结合研究。围绕快速康复的核心理念，陈志强带领外科团队率先提出围手术期术后胃肠功能障碍的辩证论治策略等学术思想，牵头制定了行业内首个“术后胃肠动力评价标准”并公布应用，引领国内围手术期应用中医药研究，跟踪患者术后恢复情况，并及时提供中医药调理，有力地推动了中医、中西医结合科事业的发展。
如今，在省中医院外科，中医药在术前、术中和术后发挥着积极作用，不仅提高了临床疗效，还大大减少了致死率、致残率。
作为中央保健专家，广州亚运会期间，陈志强出任医疗救护组组长。一天，正在海心沙值班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一位70多岁的患者肾脏手术后突然大出血合并感染，多脏器衰竭，眼球突出，腹部高胀，情况非常紧急。陈志强急忙安排一辆救护车赶到芳村分院组织救治，经过一场鏖战，成功救回了老人的生命。
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病的治疗告一段落，症的治疗还在持续。”陈志强说，他坚持用中医药为老人调理身体，如今8年过去了，尽管损失了一个肾脏，但这位已经80岁的老人依旧很健康，不仅没有做血液透析，还可以经常出门爬爬山、叹叹茶。
越来越多的患者相信省中医院外科医生，转出的病人少了，还有不少病人转进来求医。同行们的目光也逐渐从无视、轻视变成了平视、重视。
7月，陈志强出席广东省中医院对口帮扶郁南县医疗卫生工作签约暨揭牌仪式并现场授课
省中医院外科目前拥有17个专业科室、100多名专科外科医生、业务涉及所有外科领域，规模和实力都独占全国中医院鳌头；不再是吴下阿蒙，而是许多中医院学习的对象；也不再是一个小科室，连名称都改为了“大外科”。浙江省中医院等中医院甚至一些综合医院都发来邀请函，请陈志强去讲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
“以前我们组织学术会议看不到行内人，参加学术会议也无人关注，现在我们的肝胆外科、胃肠外科、泌尿外科都可以和西医同行平起平坐、有商有量了。”陈志强高兴地说。省中医院泌尿外科加入中国前列腺癌联盟（CPCC）前列腺穿刺认证中心项目，成为全国32家前列腺穿刺认证中心之一，也是国内唯一一家进入该项目的中医院。
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围手术期专业委员会成立，陈志强被选举为首任主任委员。后，广东省再次评选省名中医，陈志强成功入选。当然还是会有朋友说他是“怪物”，意思早已经变成对他能力的认可和敬佩。
有事请找119
广东省中医院除大德路总院外，还有四个分院，在二沙岛分院和大学城分院的介绍中都有一个词：“风景如画”。二沙岛分院是全国第一家具有岭南特色的园林式医院，堪称现代化医院建筑的典范；大学城分院临湖环水，可以领略到中国画之神韵。
这两家分院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都有陈志强的心血。
“省中医院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人生。我在医院工作了35年，青春、年华都留在了这里。”陈志强说。总结自己的职业生涯时，陈志强的回答诗情画意，但提及他对医院的贡献时，长期在一线工作的他就像站在手术台前一样，严谨而不逾矩，“你问我最大的贡献是什么，我想就是按照医院党委的要求办了两家医院。”
虽然做了很多开拓性的工作，陈志强坚持认为是省中医院的环境和土壤适合自己发展，“我只是省中医院的一分子，这是我实事求是的想法。”
在陈志强看来，省中医院的发展才是真正值得大书特书的。“中医院的建设没有参照对象的，完全是自己摸索。”陈志强说，中医院的建设体现了真正的以患者为中心和真正的改革开放。老书记史德林提出“不突破就没有饭吃”，吕玉波院长提出“中医水平站在前沿，现代医学跟踪得上”都是中医院系统里前所未有的改革，也是他学习的对象。
12月21日，陈志强出席第二届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医务青年发展论坛并就“对现代中医与医学创新的思考”发表演讲
提到最大的管理心得，陈志强说，自己喜欢做一名伯乐，喜欢做一个平台建设者。作为外科的学术带头人，他把握着学科建设的方向，同时注重解决员工在工作和成长过程的各种困难，“我的工号是119，我就是医院的119，只要有事找到我，我义无反顾。”
而在同事看来，陈志强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外科水平，还有他的创新思维，分院建设、学科建设都体现了这一点。此外他还主管过一段时间的教学工作——2001年起，陈志强兼任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外科教研室主任，在职期间积极开展教学改革，建立了竞争激励、优胜劣淘的主讲老师负责制，严格其执行主讲老师遴选制度，为促进教学水平稳步提高打下了基础。
“教育最重要的就是打基础、利长远，不能把学生教坏了。”陈志强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的弟子许多都已经独当一面，袁少英和老师一起被评为广东省名中医，王伟当选美国外科学院委员，刁德昌则被评为全国青年岗位能手。
“省中医院是一棵大树，里面藏着很多中医瑰宝。”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副院长任东林说，他在省中医院攻读中西医结合博士时，也拜在陈志强门下，悉心研究中西医结合在外科中的应用。
医院管理、教学、手术，陈志强每天都要忙碌十几个小时。“外科医生没有休息日的，我过去一年上367天的班。”陈志强笑着说，自从工作以来，直到他才第一次休春节年假。而即便是休假，他也和平时一样把手机放在床头，一个电话都不敢漏。
同事们也早已经习惯随时打电话给他求救。一天凌晨两点多，一位胸腹联合伤患者术后突然出血不止，值班医生请求医院相关部门会诊后紧急求助，陈志强接到电话立刻飞奔回医院，调动全院的技术力量组织会诊，最终跑赢了死神，又夺回了一条生命。患者情况稳定下来时，窗外已经泛起晨光。忙了一夜的同事交班回去休息了，陈志强不能走，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处理。
紧急会诊、紧急手术对陈志强来说习以为常，大德路总院、二沙岛分院、大学城分院、芳村分院甚至珠海分院，哪里有疑难复杂手术和困难，哪里就会有“119救火队长”陈志强的身影。
“适者生存，干不了可以辞职，干得了就继续干。”陈志强开玩笑说。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他所有的科目都是90分以上，只有一门《医古文》考了89分，让他耿耿于怀。后来仔细研读，书中提到《黄帝内经》的一句话，也被他视作座右铭，“‘恬淡虚无，精神内守’，健康也好，工作也好，不要有太多杂念，不要想太多。”
对于患者，陈志强想得很多。“医生一动笔就是患者的钱，医生一动刀就是患者的血，上级医生（指决定是否开刀手术的主管医生）一句话就是患者的命。”陈志强说，治病救人一切都要慎重，花患者的钱要慎重，检查要慎重，手术也要慎重。
“老百姓才是最好的评价标准。标杆是动态的，你一天不改革就会落后。”陈志强说，伴随着省中医院的发展，外科如今已经是许多医院学习的标杆，他将继续以疗效和健康为目标，继续改革创新，既要正确看待优势，又要看待不足，瞄准世界一流，志存高远，永不停步。
前不久，陈志强回了一趟老家。尽管毕业后留在了广州，他从未忘记家乡父老。他出任了郁南县首席卫生健康顾问，不仅尽量抽空回乡义诊，还为家乡的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献计献策。许多年过去了，头发开始染霜，他仍然是那个在西江边许诺学好医术、守护健康的少年，炙热的阳光打在脸上，闪耀着赤子的骄傲。
本文转载日《人之初》杂志 记者：宋炳军
编辑：查冠琳 责编：宋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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