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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箱里躲过一个夏天
今年暑假，热得可以。长期有红橙色预警不说，近四十天没有下过雨；即使向七千米高空发射催雨弹，也只求得毛雨轻风。天是灰色的，太阳昏暗却空气火辣。连电视新闻都在讲，空调卖得火爆，供电部门收入可观，有闲阶层的人们当然愿意掏空腰包，在空调室内尽享受难得的清闲。当然，也有在空调室内读书的，看电视剧的，做实验的，作报告的……然而，坚持在太阳底下行走的，生产的，大多是为养命而劳碌奔波的人们。
要知道，长期呆在空调室里的人，问题来了：眼睛睁不开，头痛，四肢无力，全身疲软，食欲不振，上呼吸道感染、关节酸痛，想睡却睡不沉稳还做恶梦……看医生，医生说，是患病了，叫空调综合症。问医生，如何治，医生说，不用治，从空调室里走出来，正常地生活和工作，病就没了。
然而，大多数人是不愿意从空调室里走出来的。空调一律开着，窗户一律关着，盼立秋，盼处暑，秋老虎仍然来得凶猛——愿望过得越快，日子走得越慢。今年暑期，我是患过空调综合症的：家住五楼，只穿短裤，整天蜗居书房，没有特殊事务绝对不会下楼。又还因为空调老化，且舍不得花钱置换，空调效果不好，好几次，恨不得一下子钻进冰箱，躲过一个夏天。
没有空调的日子，电扇是奢侈的；没有电扇的日子，蒲扇是奢侈的；那年月，出门在外，即使没带上蒲扇，有一片荷叶盖在头顶也是奢侈的。从荷叶挨到蒲扇，从电扇挨到空调，日子越来越好，我们亲历过，幸福过，可是，曾经多么坚定、无畏、果决、刚毅的我们，如今去哪儿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也是在暑期，我回家参加“双抢”。“双抢”即抢收和抢种：早稻收割稻谷为“抢收”，晚稻插下秧苗为“抢种”。当不违农时，晚稻一律不插“八一秧”（八月一日前必须把秧苗插下田）。那时候，我们全家人干得紧锣密鼓，风生水起：天不亮就起床，扯秧；天一亮，打秧（把扯好的秧把均匀地撒到田间）；太阳还没有出山，就要插秧了。上午插秧要坚持三四个小时：阳光很毒，晒得人人黑脸发烫；草帽压在头顶上，很沉，却不敢取下来；带去的水喝干了，就喝水沟水，沟水很烫，有小小的水虫跟沟水一同钻进胃里。午饭后午休，午休后接着干，天黑收工。月光下，在家门口摆一四方小桌，炒两三个家常菜，放一盆丝瓜汤，祖父、父亲和我赤搏上阵，开怀畅饮。
不流猛汗，不叫夏天。祖父说，但不误农事。
世事难料呀，有电扇的时候祖父去世了，有空调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剩下母亲、我还有后辈。后来，我们离开了老家，离开了田园，走进了城市，夏日却躲进了电梯房。在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我们的意志力和免疫力日渐消退，想想，有点晕。
清朝雍正皇帝追录康熙皇帝的训话而编辑成《庭训格言》，内中有一则训文叫《心静自然凉》，大意是说只要能做到内心平静，身上才不热。“盛暑不开窗、不纳凉者，皆因自幼习惯，亦由心静，故身不热。”还提出，“且夏月不贪风凉，于身亦大有益。盖夏月盛阴在内，倘取一时风凉之适意，反将暑热闭于腠理。彼时不觉其害，后来或致成疾。每见人秋深多有肚腹不调者，皆因外贪风凉，而内闭暑热之所致也。”咬文嚼字过后，才明白，这《庭训格言》强调两层意思：一是内心平静，二是顺乎自然。
由此，我们可以找到空调避暑的根源了：内心安逸或是浮躁。日子过得好了，奋发之心渐减，安逸之心坚固，好茶慢慢品，好酒慢慢饮……或者，个人欲望与现实相去甚远，抑或内心矛盾难得排除，心内浮躁，行为紊乱，欲求心静而不得。
打开窗户，让空气对流，许是热风，却有益于健康，特别是老人。晚上睡觉，先关掉空调，不怕吵，可以打开电扇。客厅中的空调主要是用来摆设的，主要留给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调皮倒蛋。关于孩子，人们对“温室中的花朵”非议已久，若是“将空调室中的花朵”放回到上个世纪的十三年抗战时代，尿不了裤子不说，眼泪肯定要流干。
空调要，冰箱也要，但不得贪恋。贪恋的结果是显而易见：躺在空调室，好歹还可以走出来；如果躲进冰箱里，要想恢复元气，冇得运气。
完
作 者 简 介
曹茂海
1964年生，湖北省大冶市大箕铺镇人，湖北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89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在《延河》《中国报告文学》《新作家》《读写天地》《五彩石》《散花洲》和《黄石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出版散文集《为了那半边》《柔软的日子》，小说集《路口》，长篇小说《大冶兵暴》《曹亚伯传奇》等，创作电影文学剧本《尹石匠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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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茂海
朗诵：汤璐
编辑：彭喆
编辑：黄莹
审核：程莉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