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徒女婿（方言笑话）
赵金高
老底子，马鸣有个叫阿大的人，三岁时经坏了脑子(发高烧马鸣人土话叫“经坏”)。这阿大因脑子里有点毛病，呆头呆脑不大活络，村坊上的人大家叫伊呆头阿大。阿大虽然脑子有毛病，但人长得蛮结实，浓眉大眼白白胖胖的。平时这阿大也会耍点小聪明，自我感觉良好，因此就经常会闹出各种奇葩的笑话。
阿大拉屋里家底丰厚，十八岁这年爷娘就张罗着为伊讨老婆，还是从十里开外的新市街上，一家大户人家讨过来的千金小姐。阿大的老婆人不但聪明、生得好看，而且是个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才女。转眼大半年过去了，阿大的老婆肚子也一天天的大起来了，几个月不见爷娘，想去嘛，挺着个大肚皮，路又比较远，不太方便。于是，就把阿大叫到跟前说：
“好久没见爷娘了，怪想念的，本来想我们夫妻双双同去，怎奈我怀着孩子去不了，你打扮一下，换个一件新衣裳，代我去看看爷娘，见了丈人丈母要专拣好话讲，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阿大听了很高兴，就拿出了藏在厨里最好的行头。只见他身穿绸布长衫，头戴西瓜碗帽，青衣小帽派头蛮大，阿大老婆还给了伊几铜钿，叫伊好买些点心孝敬丈人丈母。
阿大拿着铜钿，就来到马鸣老街上的一家南货店里，说：
“老板呀，我想问问你看，今早我去看丈母娘，想买些点心去，你讲买啥好呢?”
“阿大呀，老古话，枣子核么叫得有个心呀，你有这份孝心么，够了！"
“个嘛你讲买点啥好呢?”阿大又问。
“我看要么买个一包长生果，一包枣子，一来嘛意思是你们早生贵子，长生果也正好孝敬丈人阿爸过过老酒，又香又甜的枣子孝敬丈母娘，肯定勿错。”
买好枣子、长生果，阿大是一只手里拎一包，又是摇头又是晃脑，高高兴兴地直奔新市丈母娘家。走过水北、天王殿，眼前就是横塘高桥，阿大见桥头有个凉亭，觉着热也热了，肚皮也饿了，就坐下来歇歇脚。刚放下手里的长生果和枣子，心想，到新市还不到一半路呢，这两包点心拎拎手酸，不如我吃了一点，省得挨饿。只见阿大是摘下西瓜碗帽，脱掉青衣长衫，“咯洛咯洛”个吃起长生果来了。吃着吃着不知不觉，一包长生果已剩下没有几粒了，干脆吃光算了。
嘴巴刚停，又闻到了枣香，阿大心想，介大一包枣子吃掉几个也不要紧，于是又吃起了枣子。呆徒么就是呆徒，吃着吃着把一包枣子也吃光了，怎么办呢?这时阿大想起了马鸣老街南货店里老板的话“枣子核么只要一个心”，心想那么花生壳么勿要怕伊轻，于是把花生壳捧到长衫上包了起来，又把一堆枣子核捡到了西瓜帽里，上身只穿红肚兜，下穿红裤衩，拎着花生壳，托着枣子核，去见丈母娘。
刚走到丈人拉门口，阿大就喊：
“丈人阿爸、丈母娘我来哉。”
看到眼前的呆徒女婿这身打扮，丈人丈母是又好气又好笑。
“阿大你长衫里、西瓜帽里个，放的是啥好东西呀?”
阿大指着西瓜帽说：“这是枣子核一个心，丈母娘你吃。”
丈母娘一看全是枣子核，骂了句：“你个呆徒！”又问：“那是什么?”
“这是花生壳不怕轻，送给丈人阿爸吃。”把老丈人气得来个，面孔铁青、眼睛白转。
“你这个倒界台个呆徒，死出去！”老丈人是气又火，顺手就把阿大的西瓜碗帽、青衣长衫掼来市河里了。
走了半日，阿大在丈母娘家水也没喝一口，就被赶出了门，身上只穿一件红肚兜和一条红裤衩，闷闷不乐地回家了。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家窑厂刚刚点火开张，人们是挑水的挑水，搬柴的搬柴，窑洞里是火光冲天，烟囱外是滚滚浓烟。阿大过去看个热闹，只见几个叫花子，打着快板喊着：
“大火烧得旺，烂泥硬如钢。烧上七昼夜，东家钱满箱。”把个东家乐开了嘴，又是敬烟又是倒茶，还拿出了几笼热气腾腾的新市茶糕。
“你们随便吃，吃饱为止。”阿大看见他们在把一捆捆的柴草，使劲往火里扔，也就学着搬了几捆扔在火中。
茶糕吃饱，阿大离开窑厂继续走。突然见前面村坊上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人们忙着搬东西的搬东西，浇水的浇水，刚才尝过了甜头的阿大，心想，我再去帮帮忙，再去弄个几块茶糕吃吃。阿大看见地里有一堆柴草，搬起几捆就往火里扔，嘴里还高声大喊：
“大火烧得旺，烂泥硬如钢。烧上七昼夜——最后一句忘了，就随口来了一句——全村烧精光。”
只见几个年轻人，上来就把阿大摁倒在地：
“叫你放屁，叫你放屁！”一顿拳脚，把阿大打得是鼻清脸肿。
“你个呆徒，人家天火烧救火都来不及，你倒好，火上加油，还要全村烧精光，不打才怪哩！”有位老伯把阿大扶了起来。
“记住！以后遇上火灾嘛，不要多说，灭火要紧。”大伯送走了阿大。
一身泥水鼻青脸肿的阿大，哭丧着脸，继续回家。走着走着，看见有户人家，烟囱里冒着浓烟，阿大忙进屋一看，原来是一家做豆腐的，刚刚在老虎灶里发火，夫妻俩被浓烟呛得来个是眼泪鼻涕，眼看火苗上窜，灶台上已热气腾腾，才松了一口气。这阿大一看不好：
“救火！”只见他拎起了一桶水，就往灶肚里浇，把只水缸也拎得精干，转眼只见老虎灶的灶肚里、灰袋里全是水，把个做豆腐的两夫妻气得咬牙切齿。
“你个呆徒，打死你！打死你！”随手拿起烧火棍，就往阿大的头上敲了几下，痛得阿大是头晕眼花金星直冒。阿大抱着头边叫边跑，顺手一摸额头，已有几个鸡蛋大的疙瘩。
走着走着，听到前面村坊上，是锣鼓宣天鞭炮齐鸣，呜哩哇啦的唢呐吹个不停。喜欢扎热闹的阿大，也顾不得自已是鼻青脸肿、满头疙瘩，身上的红肚兜和红裤衩，早也是黑白不分，模样像个怪物。阿大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户财主人家在办喜事，新娘子刚刚讨进门。只见刚才在窑厂喊好的几个叫花子，又敲起了快板：
“艳阳照，喜事到，男女老少哈哈笑。好！好！”几个叫花子齐声喝好，财主是满脸笑容又敬烟又分糖。
“今年娶一个，明年生一双，闺女赛西施，男娃状元郎。好！好！”把个财主开心得乐开了嘴，铜细是一把一把地扔。
阿大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心想不就这么喊几句嘛，这个我也会：
“艳阳照，晦气到，财主非病也上吊。好！好！”把个财主气得面孔铁青、直翻白眼。阿大心想，喊一次不够？就接着再来：
“今年讨一个，来年死一双。再过两三年，全家死光光。好！好！”话言刚落，只见几个壮汉朝阿大冲了过来，乒乒乓乓一顿乱打，这时的阿大只觉得，头晕眼花脑袋嗡嗡地响，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三里开外。
经过几番拆腾，太阳也快落山了，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痛的阿大，又经过了一路的奔跑，只觉得是又累又饿。只见眼前又是一个村坊，不远处传来了和尚道士做法事的诵经声。好事的阿大是吃苦勿记苦，两只不听话的脚又朝着那声音走去。阿大走近一看，是一户人家在办丧事，亲眷朋友、埭上邻居，素酒办了几十桌。闻着那酒菜扑鼻的香味，只觉得肚皮咕噜咕噜的响。阿大心想，不如我进去喊几声好，说不定还能大鱼大肉吃饱吃好，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阿大想这次要专拣好的说，只要不提那个死字就行，阿大是张口就来：
“老爷归西方，入睡进梦乡。”这呆头不错，肚里有点墨水，有人赞道。
“今年走一个，明年去一双……”这“好”字还没喊出，只见几个穿白衣裳的上来挥拳就打，好酒好菜没吃着，头颈拳倒吃了几个，吓得阿大抱着头拼命地逃。
夜深人已静，惊魂未定的阿大也早已是精疲力尽，全身上下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脑袋上的几个大疙瘩还在隐隐作痛。刚推开大门，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据说，从那晚起，这阿大就得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七七四十九天。
也算是因祸得福，太病康复后的阿大，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此后的阿大是神智清醒、反应灵活。在妻子的教导下，晚年的阿大，凭着勤学苦练的一手好字和出口成章的天赋，还经常帮村民写写对联，留下了不少千古佳句，深受晚辈的尊敬，只是此趣事在马鸣民间千年流传：
呆徒看丈母，不分黑和白。
脑子不转弯，挨打把家还。
只要用苦功，老来怀真才。
件件荒唐事，传世成笑谈。
作者简介：
赵金高，60后，马鸣村长浜浜南组人，马鸣老街文学社成员、故事部主任，喜欢地方文化，偶有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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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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