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人生
刘守林
我认识一位近八旬的铁匠。他在一个小镇上打了40多年的铁，从一个壮小伙，叮叮铛铛的打成一个矍铄的老人。
老人说，他自己正是一把成型的铁锤。
也真是，老人的筋骨仍然很壮实，力气很大。他可以担起一百多斤重的东西，我曾看到他扛着一袋50斤重的大米爬上居住的六楼。
据说，老人在他十多岁时，曾是一个劣势累累的少年，被收监数年，母亲被他气得一病不起，后来父亲便送他去打铁了。一晃数十年后竟养成了豪爽豁达的性情。老人独自一人生活着，老伴儿十多年前就离他去了。他有一个儿子，带着媳妇和孙子在这个城里生活着。但老人从不愿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喜欢独居。
难得的是，老人总是很乐观，整天捧着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哼着晋剧调子。一个凉秋的下午，我正坐在院落里嗑瓜子，老人走了进来。院落里有颗巨大的杨树，树下是一张石桌和几张小石凳。老人就坐在我的对面，手里捧着的仍旧是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
这时，我问他快乐的原因。
老人伸出了他的手掌。只见手掌里满是一块又一块的疤，老人当年的艰辛依稀可见。
“你知道利刃是怎样打磨出来的吗?”老人是这样开始了他的长谈，但没等我回答就接着说：利刃并非只有坚钢才能打磨出，只要是一块铁，一块普通的铁甚至是一块绣迹斑斑的铁，就会有成为利刃的那一天。老人的语气很坚定，不容我有丝毫怀疑。
但那得经历烈火反复焚烧，有需经过千百次的锤炼，然后还要经受艰辛的磨砺，一只闪亮而锋利的利刃才算完成了。
这时老人就从腰带里摸出一把两寸的小刀来。那小刀成蛇形，极为精巧，闪着黄黑的金属光泽。
“可你别认为一把利刃打磨成了就算完事。他还要生锈，还要有锋利变为拙劣，这就要在后来的时日里反复的磨砺，这就是一把利刃使用几十年后仍能保持亮色的原因。”老人递给我那只蛇形的小刀，这时我才看清那小刀的年月应是很久远了，刃已经钝挫，向刀背陷了下去，仿佛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记载着它艰辛的历史。然而难得的是，整个刀身没有一丝锈迹，甚至连一个污点也没有，我惊讶不已。
“我也不知道这小刀有多长历史了，他是师傅传给我的，并把这些道理讲给我听……几十年来我一直珍藏着这把小刀，从没有让它生锈……师傅的话语时常回响在我的耳边……”
老人的眼角闪着亮晶晶的泪花，有欣慰的笑，我也被感动着。摩挲着这只散发着老人体温的小刀，我唏嘘不已。这是一种艺术，人生的艺术，一个劣性十足“斑斑锈迹”的孩子，经过艰辛的捶打和磨砺，就能成为真金呢！只要是一块铁，就会有成器的那一天。
后来，在老人离世的前几天，他把那只小刀赠给了我，我也像老人那样珍藏着它。
多年以来，我一直记着老人的话语。而后，再把这只小刀转赠我的后人。
千锤百炼，本来就是对人生的最佳诠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