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活似一幅千姿百态、色彩缤纷的人物长轴。我们试以“人物画”的眼光观之，以期窥见《红楼梦》写人艺术与中国绘画技法的某些关联与契合，触摸《红楼梦》写人艺术的某些美学特征。
《红楼梦》剧照
一、精心绘制“天然图画”
《红楼梦》第17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贾宝玉因了稻香村分明是人力造作成的”而发了一通违众之论：“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恐非其地而强为其地，非其山而强为其山，即百般精巧，终不相宜”。诚如许多论者所指出的，贾宝玉的这一观点也代表着曹雪芹的看法。然而，我们这里要指出的则是，曹雪芹不仅对园林建筑、绘画艺术有如是主张，而且在人物塑造上也是主张写实的。在《纴楼梦》开宗明义第1回中，他就声明写这部书就是要把“我这半世亲见亲闻的几个女子”的“事迹原委”，“按迹循踪”，“实录其事”，“不敢稍加穿凿”。换言之，他就是要运用现实主义的笔触，绘制出他所熟悉的那群人物的“天然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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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写人追求“天然”本色的特点，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略窥一斑。其一，描摹人物形貌的写生笔法。曹雪芹在作品第1回曾明白地表示对“千人一面”的“才子佳人等书”的厌弃，他自然不会因袭这些陈腐旧套。《红楼梦》第1回写甄士隐家丫环娇杏及通过娇杏的眼睛写贾雨村，第3回写惜春，写黛玉，均用极简的文字，略予勾勒，既不用浓墨重彩写其“羞花闭月”，也不以其人品不佳而肆意丑化，直如国画之“写生”笔致，客观平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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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慕写人物言语行止的传真技法。第3回写黛玉初到贾府，在贾母处摆了果茶，凤姐“亲自布让”时有一段与王夫人的对话，其中凤姐说王夫人“记错了，”这“却是日用家常实事，是可信的。王夫人说“有没有，什么要紧”的话，极符合她的身份，富贵、大方。她虽已不理家事，但仍不失“顾问”之职，加上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这份人情她自然要做得格外体面。至于王熙凤“先料着了”的一番话，当然是“机变欺人”之辞，但却极符合她这位善于卖乖弄巧的管家主妇的性格。《红楼梦》第41回有一段写巧姐与板儿玩具之争的文字，曹雪芹没有将孩童“成人化”，活现出童稚的真率可爱，对儿童心理把握得那样惟妙惟肖，显得天趣盎然！这不正是一幅“天之自成，不是人力之所为的”“天然图画”吗？无怪乎脂砚斋在此批曰：“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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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刻画人物性格的写实原则。曹雪芹写人物，自觉摒弃“开口‘文君’，满篇‘子建’”的“千部一腔”，不仅一人一态，而且各有其“陋”。比如湘云这个被读者（也包括作者）所深爱的人物，作者就通过她的“经济之论”来暴露她身上的“禄蠹味”。诚如俞平伯先生所说：“作者对十二钗，是爱而知其恶的。所以如秦氏的淫乱，凤姐的权诈，探春的凉薄，迎春的柔懦，妙玉的矫情，皆不讳言之。即钗、黛是他的意中人了，但钗则写其城府深严，黛则写其口尖量小，其实都不能算全才。”唯其“不能算全才”，所以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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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次要人物也不简单化、概念化如第43回写尤氏料理为凤姐作生日的事，因见周、赵二姨娘“可怜见的”，就把她们的分子退还了，直令二人“千恩万谢”。脂砚斋在此有一段很好的批语：“尤氏亦可谓有才矣。论有德比阿凤高十倍，惜乎不能谏夫治家。所谓人各有当也。此方是至理至情。最恨近之野史中，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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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似”是中国现实主义绘画的基本要求之一。从谢赫的“应物象形”“传移模写”，到王若虚的“夫所贵于画者，为其似耳；画而不似，则如勿画”，再到郑板桥的“古之善画者，大都以造物为师，天之所生，即吾之所画”，一以贯之。曹雪芹正是这样，“取法自然”，“实录其事”，不仅绘制出了“真的人物”（鲁迅语）的“天然图画”，而且还收到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的美学效果。
参考资料
《红楼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