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今天一样，那天也是夏日里大雨过后的凉爽天气，午睡被电话震醒，小区门口有我的邮政快递。我胡乱套一件T恤，惺忪的睡眼还没有揉开，河大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到了。微光从云层里泻下，踩着树影光斑的路上，对于即将到来的三年我毫无所知。
一
其实对于河大我并非完全一无所知，十六年前父亲在这里培训学习的时候，我来看望过他，那时候我还不到九岁，他当年住的零号公寓正对着我现在的宿舍。
站在林伯襄像前的照片， 东门附近刻着“大音希声”的石头，父亲为我解释字中深意，大礼堂与十二斋房都成为零散的片刻，嵌入隐隐绰绰的记忆中。
几年前还在读本科的时候，传达室的桌子上，印有河大校园建筑的信封一出现，我知道小SY又来信了。
最近西门开了一家味道很好的烤冷面，落叶频繁的小花园是小组的卫生区，让人增添许多麻烦和抱怨，桶子鸡又香嚼劲又好可惜不方便邮寄，你若能来亲自品尝就好了。阴差阳错，后来我真的来到小SY信中描绘的生活里，西门的那家烤冷面，我也成了常客。
思路完全僵住的时候，我会点一碗羊肉汤，仿佛那热气和滚烫可以浇开脑中的淤塞。过去光阴的片段好像被重新打开，旧梦与新生连接到一处。
二
研究生的生活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外表看上去整洁绵软如常，内里却悄然吸收着知识的潮水、情绪的潮水，一浪又一浪。日子抽象成薄薄厚厚的书册和文章，琐碎的日常退场，穿梭在宿舍、学院和图书馆的生活一不小心就会过分简单。
一天当中最自由的时分是夜晚的健身房，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在器械区让静止一天的肌肉酸痛。器械区是男生们的主场，女生多则不过二三，但此时并不会有羞怯之意，我只想让自己流汗，想象是在将身体海绵中的水挤出来。有时候，会被健身房值班的同学抱怨，因为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这时候不得不赔笑着说下次一定早一点。运动之前还想再多看几页书，这个理由我实在说不出口。
也有灵感乍现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想法又深入了一点，一个问题又理顺了一些，这足以点亮和快乐一整天，但更多的时候是缠绕不散的自我怀疑和虚无，这样的学习没有具体的目标和期限，也很难有效果的检测，不断的问自己，四下里却更沉寂，我逐渐收紧和下压自己，变成一块密度极大的千层蛋糕。但好在还有导师、同门与读书会，在交流和言语中我感觉自己存在着，鲜活着。
学院二楼的导师办公室，我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知道哪一摞书放在书架的何位置，熟悉地看过裱在墙上的每一个字，我常与导师在这里探讨问题，诉说困惑，聆听教诲。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魔力，沉稳又饱含力量，每次我只需听一会儿，就又充满希望和动力。他把钥匙留给我们，把指纹录进锁里，他下班的时候办公室就分给我们看书学习。
无数个夏天的夜晚，宿舍自习室闷热无风，这里却给我静谧清凉。但导师不知道的是，他不在的办公室也并不完全是来看书学习，很多次我不开灯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茶香混合着书卷的气息可以让我迅速平静，我像一块儿电量不足的电池，在这黑暗的小屋子里默默充电。
读书会之于我，是三年来流动的精神角落，尽管大家的观点和角度还稍显稚嫩，语言的表达也不尽清晰流畅，但参与到读书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看完那一本共同的书目，勇敢地表达自我，记得真切令人动容的还真未必是那些具体的讨论内容，反倒是聚集而坐为着同一向往而来的人们，那些热望与执着才最动人。
遇到期末考，遇到坏天气，遇到难懂晦涩的书目，读书会的挫折比能想到的这些还要多，学术研究也像这样，总有意想不到的挫折羁绊在路上。但新传院的读书会终于还是在诸多支持下走到现在，真希望它能一直存在下去。
三
学术研究并不浪漫，浪漫的只是对它表面光环的想象。我时常感觉这个过程中的自己像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巨石不断的滚落，又被不断的推起，只是这个过程被我赋予和定义了美好的意义。
但考上博士并不是光鲜人生的开始，长久的忍耐，不计回报的付出，更多的放弃与承受往往被一笔带过，最重要的是你真的热爱这样的人生并有所牺牲。我依然记得收到分手短信的那个晚上，胸口里什么东西分明的碎掉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酸痛，但我也只能回复一个“好”字，强迫自己马上睡去。明天还有行至一半的论文，需要组织和主持的读书会在等待，必须要我打起精神来。
“你永远都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论文，这些都比我和我的事重要”，对方的指责让我无力辩驳，我很想说不是这样的，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这是我选择的道路，而握在手中的筹码实在有限，我没有能力让它丰富多彩游刃有余，也没有自信觉得我会有被人理解的幸运，人比书复杂多了，书一直在那里等待你的解读和批判，人却是活生生的，有时候我甚至更愿意多写点东西。孤独的勇气，独自前行的勇气，多少的勇气都不为过。
四
如此看来，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经验分享，没有鸡血，反倒多了些祛魅的意味。但这却描绘了我真实和想过的生活，灯火辉煌的宫廷建筑，在宋都的夜色里如梦似幻，大礼堂的台阶上曾流过多少眼泪。我也尝试停下与折返，但还是发现只有在书桌前才会给予心灵的静美，才能满足探索的欲望，这是无可取代也无法衡量的。
认清后依然热爱，愿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英雄主义。
编辑：李珅乐
校对：陶金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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