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又回想起十四年前的一个病案。那个月，我轮科到心内科实习。收了个女患者。印象中，大体上记得是因为心慌而入院。由门诊的医生收治入院的。这个心慌，持续了大半年，看过不少医生，都不好，后来想入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她说，她很烦。怎么个烦法？每天半夜，都想到户外狂奔，想散去胸中的烦热。入院的头三天，能出来的各项检查报告，都是正常的。接着的是常规的对症治疗。她仍然每天心烦。我一个中医药大学的大专生，进了里面没有中医师的心内科实习，我也不知道学什么好。我跟科里的带教说，可不可以试试中药？科里的几个西医生，经过两周的相处，也见过我开药，觉得可以试试，就让我开，开了然后再请科主任签个名，就可以了。于是我得到了机会（实习时，很多开药的机会，是我厚脸皮争取来的）。我又回到病房，重新从中医的角度去问了病史。主要是问她这个病，是怎么起的。最后讲起来，是因为一次感冒之后，就开始出现了这个心慌与心烦。一次感冒，何至于斯？（时隔，我也忘了大部分的细节）我问起了她平时的饮食习惯，及有无服药进补之类。最后，她说了起来，她那次感冒的时候，在减肥。当时脑子就哐的一声。减肥！！！再详问，吃了减肥药，拉肚子不？她说，拉。当时我就有想法了。十几年前的减肥药，很流行在里面放决明子和番泻叶这些成份。（不知道现在的是不是）不是说这些成份不好，而是想说，你天天吃这些下药、泻药，久了会伤正气。先不说这个。我当时就想起了伤寒论里的一条条文发汗若下之而烦热，胸中窒者，栀子鼓汤主之。我拆开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发汗，什么情况下发汗？即感冒发热，一般会用到汗法。若下之，就是你前面感冒发热了，用汗法，可这时候，你要是用了下法（凉药泻药）。而烦热，感冒的时候用了下药，然后出现烦热。胸中窒，心里堵得慌。栀子鼓汤主之，以上情况，可以服用这个方子治疗。你们说，这个女的，感冒的时候，吃减肥药，完了然后出现了心烦的症状，是不是就跟条文里说的一毛一样啊？我真就给她开了栀子豉汤，三剂。这个药，就鼻屎那么点，还是代煎的，药味极淡。当天就喝上了这个药。那会儿，住院没有管得那么严，很多病人住着院，常请假回家。这个病人，由于病情不重，当天她请假要外出，科里的医生也同意了。她出去干嘛呢？好像是去洗牙还是拔牙。完事了，结帐的时候，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事。她寻思着，这大半年来，凡是躺下的那几十秒中，都会出现莫名的心慌乱跳。怎么今天躺那洗牙，好像把这事给忘了？然后，她就赶回医院，又试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心慌。就接着喝药，晚上又住了一天院。发现当晚，心里竟然己经不烦躁了。于是次日，剩下的检查结果都没有出来，她就办出院了。她自己觉得这个病好了。以上只是个引子你别看这个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味药，却是轻可去实的妙药。栀子苦寒，归心肺三焦经，泻火除烦，清热利湿，凉血解毒；外用消肿止痛。常用于热病心烦，湿热黄疸，淋证涩痛，血热吐衄，目赤肿痛，火毒疮疡，外治扭挫伤痛。淡豆豉亦苦寒，有说凉苦辛，归肺胃两经。解表，除烦，宣郁，解毒。治伤寒热病，寒热，头痛，烦躁，胸闷。我觉得需要先了解一下淡豆豉的做法。取桑叶、青蒿加水煎汤，过滤，取药汤与洗净的黑大豆拌匀，俟汤吸尽后，置笼内蒸透，取出略凉，再置容器内，上盖煎过的桑叶、青蒿渣，闷至发酵生黄衣为度，取出，晒干即得。（每黑大豆100斤，用桑叶4斤、青蒿7斤）首先有桑叶与青蒿的参与，其次有发酵过程。桑叶与青蒿均有解表作用，青蒿还化湿。中国人操纵微生物的本领的，真是没得说，自古以来，有多少食物是用发酵的制法？大抵经发酵后，就好消化了。发酵的过程，跟中焦沤热很像，取类比象，所以叶天士说淡豆豉可去陈腐之气。两药合用，就是专去胸中无形之郁热。这个郁热，可以是从外感而来的热，如暑热，如燥邪化热，如湿郁不化而热，最后经过错误的治疗，陷入胸间。这个郁热，也可以是从内生而来的热，如食积不化而产生的郁热循经到肺又至心间，如突然的剧烈的持续的情绪刺激导致五志过极化火为热循肝经又至心包。又或者，没有外感、没有内伤，就是天体运行，整个地球环境升温，暖冬了，受到五运六气的影响，由大环境的热渗到你人体小环境而产生的郁热。我认为，都可以用这个处方。我临床上，治心律失常，喜欢用这个方。还有更年期的无名烦热，也常用。有一些烦至狂躁的，未尝不可以用这个方，特别是青少年叛逆易怒者。还有就是感冒发热初起时，判断为风热，我常用这两味药加入处方。胸间郁热再外发者，如眼红、入睡困难、耳鸣、头热头晕、胸口不能着衣、颈部有压迫感等等都可一试。本方均为药食同源之品。像矢数道明，还用此方治过肺炎、鼻血、崩漏，但是同时这些病症都伴有心烦。最后，我认为，此方治标为主。心烦可以很快的解决，但是也可以很快地反复。我们要追根究底，探查清楚，这个心烦是为何而来？如果只是单纯的心中郁热一个病机，解决掉了，这个病就好了。但如果这个心烦，是起于，比如——猪队友？比如——辅导功课？比如——婆媳带娃理念冲突？那么，这个治烦，就只能治于一时。真正治根的，还是要找到根源。解铃还须小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