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腊月，正是家乡“橄榄”成熟的季节。遂想起家乡的几句山歌: 送君送到橄榄坡， 摘把橄榄妹揣着。 吃口橄榄喝口水， 橄榄回甜妹想哥。这首歌曾经在川滇一带的民间广为传唱。我以前不知道它的名字，今年认识了蜀南古镇会理民间小调的传承人刚钢，赶紧请教。
刚钢兄长说:“这首歌叫《送郎歌》”。《送郎歌》！？真有意思！一首写爱情的民歌，用橄榄的回味来写爱情里的思念，真是美妙。歌词提到的橄榄坡想必是真实存在的。橄榄即滇橄榄，因“初食味酸涩，良久乃甘”，故又得名余甘子。
余甘子，家乡人叫做“橄榄”，为大戟科叶下珠属木本植物的果实。正圆如珠，玲珑可爱。颜色为黄绿或翠绿，温润如玉，有光泽。在我们那里，这是当水果吃的。
冬腊月，街上经常会见到有人提了一个细竹篾编的篮子，竹篮里盛了大半篮“橄榄”、一个青花瓷或白瓷的茶碗。“橄榄”一般论碗卖，通常是一块钱一碗（这是我小时候的价格）。当然，如果买主买得多，也可以论斤称，一斤五元六元不等。
“橄榄”善清喉火，最宜那些每天需要长时间用嗓子的人食用（比如教师）。“橄榄”吃法多样。
最简单的吃法是生吃。买回来，洗干净就能吃:扔一个在嘴里，咬一口，酸得人攒眉、直捂腮帮子。但是，慢慢地，回味涌上来了，使人满口生津、神气清朗。
小时候只要我和哥哥喉咙一痛，奶奶就会上街买“橄榄”回来给我们吃；奶奶牙不好，她吃“橄榄”的方法是用一个土药罐煨熟了吃，这样煨出来的“橄榄”是面的，吃起来另是一个味儿；“橄榄”的最佳吃法，我以为是煮蜂蜜泡水喝。
我在大孃（父亲的姐姐）家喝过一回，蜂蜜橄榄是表嫂煮的，煮好后用一个玻璃罐子装起来，泡水喝的时候就舀几枚“橄榄”、一勺煮“橄榄”的蜜放进一个玻璃杯，冲了开水，候温，就可以喝了。
味道酸酸甜甜，回味无穷，一杯饮下，此生不忘；最奇怪的吃法，那恐怕是只有我们那里的小孩子才会想得出来的吃法——蘸辣子面吃。
辣子面是孩子们秘制的，里面加了花椒面、盐等好几味作料，摊在一张白纸上，用“橄榄”去蘸着吃，吃起来酸爽麻辣，很开胃，吃得小伙伴们嘘嘘嘘地直嗒嘴。不过，这是不能告诉大人的，得偷偷的吃。
近读《中国植物志》，上面说余甘子（即上文所说的“橄榄”，下文皆称“余甘子”）能解河豚毒。这让我惊喜不已。
河豚之味，鲜美无比。然而，这种鱼有剧毒。每年都会有一些人因为吃河豚而中毒，轻者肢体麻木，重者成为植物人或丧命。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冒死去吃河豚。这些人一定抱着侥幸心理，因为听说河豚的毒性主要在肝脏、血液和生殖腺，技艺超群的厨师能够将它们小心去掉。
而且，吃河豚有个规矩:大厨先尝，然后食客才敢动筷。问题是谁有这么高的手艺呢？
电影《烟花三月》里说扬州有个一刀鲜，他就有这手艺。并且扬州还流传着两句话:“要吃人间鲜上鲜，就找扬州一刀鲜。”
电影讲的是前清大内总管御厨的后人姜山，为了寻找一刀鲜的后人从北京来到扬州，挑战扬州顶尖名厨，最终逼一刀鲜后人现身的故事。
结局是:一刀鲜的后人现身，用燕尾豚做了一道“秋时雁归来”，保住了“烟雨楼”所藏道光皇帝御笔亲题的“烟花三月”牌匾，也留住了自己心爱的人。电影里说燕尾豚的毒性比河豚还剧烈。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因为电影毕竟是电影。
话说回来，《中国植物志》上确实有余甘子能解河豚毒的记载。原文是:
“果实富含丰富的丙种维生素，供食用，可生津止渴，润肺化痰，治咳嗽、喉痛，解河豚鱼中毒等。”
而且，不止《中国植物志》。《中华本草》“余甘子”条下也附了一个治河豚中毒的方子:
“治河豚鱼中毒：滇橄榄生吃吞汁，并可治鱼骨梗喉。”(出《昆明民间常用草药》)
看来，余甘子真有解河豚毒的功效。而究竟其效果如何？我希望科学家能好好研究一下。
当代作家汪曾祺生前写过两句诗:“六十年来余一恨，不曾拼死吃河豚。”看来，老头儿生前是极想吃河豚的，但畏其毒性，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是不赞成吃河豚的，毕竟生命可贵，为了一条鱼而断送卿卿性命，划不来。当然，别人要吃，我也拦不住。不过我有个想法，对于那些豁出命去吃河豚的人，大厨在做的时候不妨加入“余甘子”，这样一方面可以解河豚的毒，另一方面，余甘子的酸可以让鱼肉的鲜美充分地释放出来，岂不两全其美？
当然，最好不要吃河豚。再说一遍，最好不要吃河豚。要吃就吃一枚余甘子吧。人生犹如余甘子，难免有酸涩，但也有回甘。不是吗？附：《中国药典》所载余甘子的功效:
性味:甘、酸、涩、凉。
归经:归肺、胃经。
功能主治:清热凉血，消食健胃，生津止咳。用于血热血瘀，消化不良，腹胀，咳嗽，喉痛，口干。
用法用量:3～9g，多入丸散服。
贮藏:置阴凉干燥处。
编辑 | 玲子
审核 | 小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