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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兆寿 | 道法自然 夏至已至

时间:2021-03-02 05:5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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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兆寿 | 道法自然 夏至已至

徐兆寿,1968年生,甘肃凉州人,复旦大学文学博士。现任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甘肃省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全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首批荣誉作家。

1988年开始在各种杂志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评论等作品,共计500多万字。长篇小说有《荒原问道》等7部,诗集有《那古老大海的浪花啊》、《麦穗之歌》等3部,学术著作有《精神的高原》、《人学的困境与超越》等16部,获“全国畅销书奖”、“敦煌文艺奖”、甘肃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等十多项奖,在《新华文摘》、《光明日报》、《小说评论》、《文艺争鸣》等刊物上发表文学评论近百篇。

道法自然 夏至已至

文|徐兆寿

一天,女儿在笔记上写下一个题目:夏至未至。我问她,什么意思呢?她想了想笑着说,唉呀,就是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们都说不清楚,但似乎都明白一个秘密。

这使我想起一个夏至的故事。

1992年6月21日深夜,月色很亮,我们都睡不着觉。一方面即将毕业,另一方面则是天气很热。大约一点左右,我刚刚盖着月色睡着。突然,宿舍门被敲响了。好像好几个人。那时,毕业季打架的事常常免不了。大家都醒了,但不知道怎么办。我大声问道,有什么事?只听一个声音说,我们找徐兆寿。我一听心里发怵。我得罪谁了吗?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找他干什么?对方说,交个朋友。

于是,我开了门。是几个新疆人,其中一个我认识,物理系的,也要毕业了。他说,我们快走了,想请你给我们弹一曲吉它。我热血沸腾地说,好。于是,我穿着背心和短裤背着吉它跟着他们上了楼。

我记得那是一个五楼的向阳的宿舍里,门被打开,桌子上摆了足有一百多瓶啤酒,八个高低床上坐满了人。没有蜡烛,但有半屋子月光。有人递给我一瓶啤酒,我二话没说,喝干了。然后我在微醉中给一屋子陌生的朋友弹唱吉它,并背诵诗歌。当月光只剩下最后一抹时,我才结束表演。我和他们彼此都非常兴奋,甚至感动。那个来找我的新疆同学递给我一张纸条,说,上面有我的地址,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你发表诗歌后,一定要寄给我,我发表诗歌后也一定寄给你。我才知道他是一位诗人。我说,好。于是,在月光下我也写下我的地址。他握着我的手说,如果明年的今天我收不到你的诗歌时,我会带着刀子来见你。我激动地拥抱了他,走出了那个一生都难忘的宿舍。

第二年的6月21日,那一天,天依然很热,我在等待一把刀子来见我。我们彼此都爽了约,未曾把诗歌寄给对方。第三年的那一天,我依然在等一把刀子。我愿意以此赴命。但他没来。很多年来的那一天,我都莫名地激动,又伤感。我一直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很亮。李白的月光,诗经中的月光,灼灼其华,生出无限愁绪。有一年的那一天,我还专门找了他留给我的地址,还在。大前年去新疆开会,我四处打听他的消息。都了无踪影。

今年的这一天又快到了,我忽然翻开万年历,查了一下那一年的日历。我有些吃惊,原来那一天是夏至日,农历五月二十一日。是的,那时的月亮很晚才会升起,子夜时才最亮。

使我吃惊的当然不是月亮的事,而是夏至。那时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日子就忘了呢?即使后来想起,也记得每年的6月21至23日为夏至。这是地理课本上学到的。可是,问题在于,夏至是中国二十四节气之一,是一个农历的日子,怎么后来就直接变成了一个从西方引进的公历的数字了呢?它原来的意义还在吗?我们还能想起冬至、春风、秋风、大暑、大寒等日子吗?即使想起来,还能洞悉它的意义吗?

基本上丧失了。从我们那一代人开始学习世界,到我们的后一辈完全地生活于世界文化的喧哗中,中国传统的节气意义已经基本淡出了,而西方的一些节日变得更为盛大,且在一些促销活动中意义彰显。我的意思并非完全排斥西方人的节日,而是要强调,我们对先祖们传下来的节日不甚了了了。原因很简单,我们那代人成长于1980年代,正是我们背叛传统、接受世界风云的时日,只要是传统的,我们会生出本能的反抗,而只要是西方的,便是先锋的,便是世界的,便是好的。我们又把这样一种理念传达给我们的后人,于是,在他们的身体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呼吸的却是整个世界,尤其是西方的。我们完全建立了一种生活中的“世界观”,一切以西化的标准判断是非。对农历的遮蔽和对公历的日常化生活便是其一。

以前,到医院去看生病的老人,旁边的老人们总是会说,看他能不能捱过立冬(或冬至)。那时根本不知道老人们在说什么。现在慢慢明白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然界的一个生命,与日月大地、动物植物一样,都在遵循生命的节气而生活而死亡。生命是有节气的。

前不久我去庆阳探察岐黄文化,感受颇深。据说,庆阳一带就是黄帝与岐伯对话而生成《黄帝内经》的地方。那里也是中国周文化的发祥地,是农耕文化的起源之一。两者结合起来,我便明白了中国古老的一个哲学要旨:道法自然。一切都以自然为师。黄帝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其意是说,天地之变化,也就是阴阳之道,而人也要遵循这样的大道。所以,整部《黄帝内经》就是教人如何认识天地之道,调理阴阳,遵循守道即可。

那么,调此二者能怎么样呢?歧伯说:如果懂得了七损八益的生命之道,则人就可以调解阴阳,如其不懂得这些道理,就会发生早衰现象。一般的人,四十岁时阴气已经衰减了一半,五十岁时身体就会觉得沉重,耳目也不够聪明了,耳鸣和老花现象是自然就有的事情;六十岁时阴气很弱了,肾气大衰,九窍不能通畅,常常会流眼泪淌鼻涕。这都是一般人的自然现象。但天地间有另外一番道理,这就是要进一步认识它,会调解它,这就是养生之道。懂得调理的人身体就强健,就知足,而不懂的人身体就容易衰老,常感不足。重视调理的人,就常能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体强健,即使已经年老,亦可以身强力壮。所以圣人不勉强自己,不胡思妄想,常怀乐观之志,常能心旷神怡,保持着宁静的生活,所以能够寿命无穷,尽享天年。这是圣人保养身体的方法。

当我站在高高的周祖陵上,了望无穷的黄土原时,我又一次想到了两人的这番对话。岐伯告诉我们,一般的人是不懂得阴阳之道的,所以常常不节制,会暴饮暴食,会纵欲无度,且不能调理自己的情志,悲喜往往过度,便使生命早早地衰老了。这也是自然之道,但是常人的生命轨迹,有智慧的人则不这样。有智慧的人要进一步探究天地阴阳变化的规律,既顺应自然,又能有节制地调养,所以就可以逍遥自在,与道同游,与日月共老。

一般的人因为不懂得阴阳之道的变化,所以晚上九点该休息时却不休息,还在劳作,还在纵情歌唱。子时生命应当属于深度睡眠,现代人却常常狂欢无度,第二天早上五点该起床时却刚刚睡去,如此便致使阴阳失衡,五脏容易产生病变。放纵,是当下年轻人共有的生活。而节制,则是中国古人那些大智慧的人共同遵守的大道。

节制一词的节,也很有意思,它是古人师法自然的造字。因为竹子的身子每长一段就会有一个关口要过,于是,把这个生命的关口叫节。应用于人的生命,是说生命也有很多关口,这就是阴阳变化的节气。古人说,生命不可妄作,也就是不能放纵,一旦放纵,就违背了生命的法则,就过不了一些关口。比如,我观察过,冬至前后,死的人最多。年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并不理解,现在就明白了,这是生命的关口,是大限。人一旦会调理阴阳,能节制,就会顺理地度过这些关口,直到生命的尽头。

夏至是一年中阳气最旺的一天。这一天,太阳照耀地球的时间最长,白昼也最长,黑夜极短。夏至这个概念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发明的,据资料显示,早在公元前七世纪,也就是周代的时候,中国人就采用土圭测日影,确定了夏至。现代科学进一步证明,这一天,太阳直射到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北端,北半球的白昼达到全年最长,且越往北白昼越长。如海南的海口市这天的日长约13小时多一点,杭州市为14小时,北京约15小时,而黑龙江的漠河则可达17小时以上。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了,地球很大,中国在北半球,所以夏至这个概念就适合于中国人自己。周代时,中国的中心还在陕西河南一带,确定这个日子的地方大概也在那里。

既然来自西方的现代科学证明了夏至这一天的科学性,夏至的概念就应当为我们所倡扬,中国人古老的道法自然的观念也应当进一步为我们现代人所认识所传承所遵守,可事实并非如此。在我们运用以基督纪年的西历之后,我们古老的夏历就被淘汰了,弃掷不用了,所以中国人古老的智慧也就慢慢与我们现代人绝缘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很多事情上便毫无节制,甚至经常做出违背天理的事。

如果反着去看,西方人的历法,比起中国人的就没有多少玄妙了。比如,中国人的清明节是一定会“雨纷纷”,天南地北几乎都一样。立春的那一天,你一定会感到风在人脸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张承志写过一篇《天道立秋》,讲的是北京诺大的城市也能在立秋这一天感到天地的分野。仿佛是真的有神一样。倒是中国人的历法与西方人的并不矛盾。比如夏至。再比如星期的来历。西方人是按上帝创世说来确定一星期为七天,中国《易经》上说“七日来复”,是师法自然的结果。既是从实践中得来的,也有形而上的法则。一年三百六十天,中国人将其分为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五天称为一候,三候为一气,一年便有七十二候,二十四个节气。若仔细体味,其中自有玄妙。

从一定意义上讲,这也是中国人所讲的天道,而夏至便是天道的一个彰显。古人说,这一天,是阳气达到鼎盛的时刻,所以,同时一阴生成。从卦象上看,就是天风姤卦。从气候上看,这一天就是一年阴阳变化的一个最大的分界线。从这一天开始,万物从极盛开始转向成熟并衰老。而高明的中医,就会告诉你,夏至时,同样的病,同样的药不能再吃了,得换药了,因为百草的性味变了。

从天地大道,到生命中的至微小节,都浸透着中国古人的历法智慧,但我们现在太陌生了。很多人都讥笑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提什么传统文化。我总是笑着反问他,太阳照耀地球的规律还没变吧?夏至日还是白昼最长的一天吧?他们总是会惊愕地看着我说,当然了,但这与传统文化有什么关系?我说,古人说,天不变,道亦不变。天地仍然是原来的天地,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人也还是原来的人,并没有脱离天地而存在,那么,人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一些根本性的规律就不会变化。比如夏至,比如冬至。而中国人的智慧都是道法自然的大道,难道就不应当被我们认识并遵守吗?他们往往一时无语,既而会反问我,你是说,我们要与西方对立吗?我哭笑道,为何你的观念中只有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思想呢?为什么不能包容合和呢?为何不从我们自己土地上长出来的生命哲学为根基而开创新的思想呢?

可悲的是,我也是到了快知天命的时候才懂得了一点点古人的智慧,体会到了一点点天地的玄理。于是,我便可以解释二十五年前那个夏至日的一些玄妙了。那一天子夜,是天地生命交替的时刻。阳气仍然最盛,阳为火,火在心,所以我们难以入眠,于是便有了那个朋友来找我的冲动,也便有了我的激动。在灼灼月华之下,我们都得以宣泄。只是我们不知节制,不知生命已经过渡到另一个时候。

注:本文发表于《光明日报》6月21日夏至日,发表时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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