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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乌青的如烟往事

时间:2021-12-27 03: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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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乌青的如烟往事

在一般人眼里,混在江湖的熏鱼与爆鱼,卖相与吃口其实差不太多,无非是甜点咸点,干点湿点,深点浅点,都是在油锅滚过三滚的“硬汉子”。

(熏鱼是上海人家筵席冷菜中的“八大金刚”之一)

题记:青鱼,鲤形目,鲤科,雅罗鱼亚科,青鱼属。青鱼体形修长,近似圆筒,腹部圆润,尾部偏扁,头部略带平扁,吻端钝圆,体长可达150厘米。青鱼主要分布于长江以南的平原地区,为中国四大家鱼之一。“乌青”,是江南人对青鱼中肉食者的别称,它们是青鱼中的贵族,有隐士风度,喜欢栖息在河泊的中下层,专挑螺蛳、蚌、蚬、蛤等活物吃,肉质自然比“草青”鲜美多多,所以人们也称“乌青”为“螺蛳青”,苏州人通常唤作“乌栖”。

(青鱼是中国四大家鱼之一,可以长到这么大。网络图片)

熏鱼与爆鱼,一门两兄弟朋友自北方来,我设便宴小酌言欢。本帮菜近来名声远播大江南北,朋友提出要领略本帮名肴风味,这是给上海面子,于是参考大众点评的数据订了一家本帮馆子,再请两位“无酒不坐电脑前”的朋友作陪。点菜时我不免犹豫,红烧肉要不要点呢?上海朋友异口同声:要!无肉不成宴嘛!还有一道熏鱼,是本帮酒席中的冷菜八大金刚,任你花开花落,季节更迭,八大金刚中有几位爷可能换防,但熏鱼忠于职守,永不离场。冷不防北方朋友问了一句:熏鱼与爆鱼有何区别?我与其他两位“上海宁”面面相觑:吃了几十年的熏鱼或者爆鱼,几乎没人在意两者的区别。我早被大家戴了高帽子——“作家中的美食家”、“上海的蔡澜”,只得赶紧搜索大脑库存,再结结巴巴地对北方朋友解释:熏鱼与爆鱼的区别,大概在于前者经油炸至脆、浸卤入味后再加一道烟熏程序,爆鱼就不必烟熏了。北方朋友问:“那么咱们今天吃的熏鱼是不是也要经过烟熏?”我肯定地回答:“现在许多古法都变样了,或者说与时俱进了,熏鱼不可能再有烟熏环节,新雅粤菜馆过去有奶油烟鲳鱼,现在也送入烤箱一烤了事。不是说烟熏食物不利于健康吗?”北方朋友相当可爱,估计属于“刨根问底俱乐部”的成员,不依不挠地追下去:“欧洲不也有烟熏肉吗?人家的食品安全标准比咱严格多了,照样熏到现在。我去年还在西班牙参观过一个工厂,古法烟熏,培根、香肠、火腿阵势浩大,木屑与松果燃烧时散发出熔岩般的幽光,紫烟萦绕,闻着就跟抽雪茄一样,特过瘾。”说实话,如此温馨场情我也特别向往,但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健康,为了青山绿水,有些东西就该割舍。呷着茶,热烈讨论着,熏鱼就端上来了。北方朋友挟起一块入口,唔,怎么是热的?主陪席上的老刘逮住机会开导北方朋友:“这个你们不懂了吧,现在讲究冷菜热做。”北方朋友指着我问:“你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说冷菜是为了让主客在等其他人赴宴时一边聊天一边佐茶时吃的。冷菜就应该是冷的,冷菜一热,觚将不觚。”好吧,学孔老夫子腔调了。我赶紧回应:“后来,上海的厨师发现热的熏鱼或者爆鱼皮脆肉嫩,卤汁丰盈,味道比冷的好。好吃是硬道理,你说是不是?”那是,主客双方撞响杯子,一口闷!不过,极具探索精神的北方朋友又发现了疑点:“我们杂志社有一位上海籍的老师,大老爷们,下厨做菜已然是稀罕事,更稀罕的是他做的熏鱼特别好吃,逢年过节大家伙上他家拜年、吃饭,第一光盘就是熏鱼。他家的熏鱼切薄片,甜甜酸酸的味道一直渗透到骨头里。今天咱们吃的熏鱼厚实壮阔,气势宏伟,没想到上海人真的大气谦和了。”什么意思?潮叽叽!但是为了维护数十年的兄弟情谊,我只能婉转地解释:没错,现在物质供应丰富,上海人有条件摆个阔啦。

(只要对厨艺有兴趣,谁都会做熏鱼)

私房熏鱼,最堪回味其实,熏鱼从薄到厚,跟食材供应关系不大,跟上海人的偏好也许有关。以前上海饭店供应的熏鱼或爆鱼都比较薄,薄了就容易碎,也容易炸成葫芦瓢。但薄也有好处,看上去层层叠叠,也容易入味。我小时候住石库门弄堂,底楼前厢房有户张姓人家,娇滴滴女儿等字闺中,说媒者踏破门槛。有一男青年,在床单厂食堂里做,上海人俗称“饭师傅”,不大看得起。不过野百合也有春天,他做的熏鱼就很好吃。开薄片,开成手掌那般大也不破不碎,每次来访必定带一饭盒熏鱼,还经常在天井里让邻居大叔大妈分享,大家吃了还要跟他交流。有一次我出门打酱油,他也往我嘴里塞了一块,鱼皮韧结结的可有一番拉扯,浓郁鲜香、咸中带甜的味道不仅滋润鱼肉,还不可阻挡地渗透到龙骨中间,用力一嚼还有鲜美卤汁喷出。后来他就成了张家的金龟婿,当然,小天井里的舆论也起了关键作用。有一年除夕,妈妈将姐姐从青浦拎回来的两条乌青杀了,分出一条嘱我做成熏鱼,我就找到张家女婿求教,他告诉我几个要领:一,将青鱼洗净沥干,从背部下刀,开成为两大爿,再以斜刀切成8至10块,每片都要带皮。二,葱白与姜片挤成汁注入大碗内,再加酱油、酒、盐拌匀,将鱼片放入碗内浸泡四小时,每隔一小时翻一次身,以鱼片均匀入味。三,坐锅倒油一斤左右,烧至八成热后将鱼片分两批落锅油炸,鱼片结皮鱼肉坚硬后捞起沥油,趁热投入卤汁中(半碗开水加适量白糖和味精),浸泡五分钟后捞出。四,当分四批次鱼块炸好并浸泡后,将锅内的油出清,锅中倒入原来浸泡生鱼块的腌渍料,并加入少许麻油,煮沸后关火,将鱼片倒入锅中颠翻几下,使鱼片两面再次上味后即可装盘。当我出门时张家女婿又追出几步说:“听着,还有一个秘诀告诉你:家里锅子小油不多,鱼块在油锅里容易粘连在一起,这时候不要用铲刀拨开它们,等它们接触到冷的卤汁,仿佛给烧红的钢刀淬火,自然会分开。有些人做的熏鱼碎得不成样子,就是心太急,动作太多。”“对了,这就叫"治大国若烹小鲜’,古人早就讲清楚了。”我说。我按照张家女婿的方法做,果然差相仿佛,亲戚朋友吃了都说好,妈妈很有面子。从此,逢年过节,熏鱼成了我家的招牌菜。我还用鲳鱼、带鱼、小黄鱼做过熏鱼,味道当然是乌青最好。

(昆山奥灶馆的爆鱼,是“红两鲜”不可缺少的浇头)

爆鱼在“红两鲜”中的杰出表现那时候青浦城厢镇的集市里还能看到两尺来长的乌青,姐姐拎着进门,左邻右舍相当眼热。乌青浑身乌黑,身材修长,鳞片也如铜板一样坚硬。中段做熏鱼,头尾、肚肠加粉皮做成老上海的汤卷,出锅时撒一把青蒜叶,香浓美味!用乌青做熏鱼,外形美观,肉质更加鲜美。乌青是为熏鱼而生,为熏鱼而死的。不过,熏鱼与爆鱼有什么区别?我还是弄不明白。后来我发现一个情况,在面馆里,作为浇头的只有爆鱼,没有熏鱼。焖肉加爆鱼,俗称“红两鲜”,昆山奥灶馆和震泽老严面馆都有红汤爆鱼面,我也吃过,爆鱼之巨,简直如舟桥一般横贯于面碗。三鲜汤里有油氽鱼块,也称爆鱼。但进了饭店酒楼,仿佛一跃而跨龙门,爆鱼成了熏鱼。大富贵、光明村、老人和之类的饭店里,熏鱼是深受群众喜爱的外卖品种。食品一店的熟菜专柜从早到晚人头攒动,熏鱼也是热销品种。对啦,食品一店还供应熏鱼头,炸得酥酥脆脆,美女们一称就是两三斤,晚上一边追韩剧,一边啃鱼头,那才是小时代的幸福时光。但是在一般人眼里,混在江湖的熏鱼与爆鱼,卖相与吃口其实差不太多,无非是甜点咸点,干点湿点,深点浅点,都是在油锅滚过三滚的“硬汉子”。多看几本书,有些问题就慢慢弄明白了。熏与爆,是中国烹饪的常用手段,油爆更加家常。在油炸之后的熟熏,应是锦上添花。明代《宋氏养生部》中有记载:“治鱼为大轩,微腌,焚砻谷糠,熏熟燥。治鱼微腌,油煎之,日暴之,始烟熏之。”这里透露了两种熏法,前者是生熏,后者是熟熏。油炸之后再烟熏,定义了江南风味之一的熏鱼。请教了苏州美食大咖华永根先生,他明确说:“古法的苏帮熏鱼是油炸后再烟熏的,花生壳、玉米芯、茶叶、柏枝、砻糠等都可一熏”。现在苏州餐饮界已将这个环节省略了,去年春天去吴江宾馆品尝全塘宴(每道菜均以塘鳢鱼为食材),冷菜中有熏整塘,也未经烟熏。

(上海人不大有机会吃到的“熏整塘”,是用塘鳢鱼做的)

我查到袁枚在他的葵花宝典《随园食单》里有一条“鱼脯”:“活青鱼去头尾,斩小方块,盐腌透,风干,入锅油煎;加佐料收卤,再炒芝麻滚拌起锅,苏州法也。”这个“苏州法也”的“鱼脯”,难道是熏鱼的另一种表达?

又从华永根的徒弟、苏州吴越美食推进会创始会长蒋洪兄的美食随笔集《寻找美食家》一书中看到有更为详尽的记载,表述绝对权威,兹照录如下:“清曾懿《中馈录》有制五香熏鱼法:"法以青鱼或草鱼脂肪多者,将鱼去鳞和杂碎洗净,横切四分厚片,晾干水气。以花椒及炒细白盐及白糖逐块摸擦,腌半日,即去其卤,再加绍酒、酱油浸之,时时翻动,过一日夜晒半干,用麻油煎好,捞起。将花椒、大小茴香研细末,糁上,安在细铁丝罩上,炭炉内用茶叶、米少许烧烟熏之,不必过度。微有烟香气即得。但不宜太咸,咸则不鲜也。’”既生瑜,可生亮。既然大家都说熏鱼好,爆鱼是不是应该退出历史舞台?倒也未必。魔都餐饮界以市场为导向,素来主张宽容,只要有人爱吃,爆鱼就不必自暴自弃,总有走秀机会。那么关于爆鱼,古人有没有说法呢?也有。《清稗类钞》中记了一笔:“爆鱼者,青鱼或鲤鱼切块洗净,以好酱油及酒浸半日,置沸油中炙之,以皮黄肉松为度,过迟则老且焦,过速则不透味。起锅,略撒椒末、甘草屑于上,置碗中使冷,则鱼燥而味佳。亦有以旁皮鱼(江南溪流沟渠常见小鱼,长不盈寸,正式名字叫鳑鮍鱼——作者注)为之者,则整而非碎,松脆香鲜,骨肉混和,亦甚美。”皮黄肉松,松脆香鲜——人间正道是沧桑,爆鱼不忘初心。今天,不管一条鱼从哪里来,有追求的厨师都能拿出N种方案来调教它,但古人定下的“爆鱼法则”,已成圭臬。也不管黄鱼、鲳鱼、塘鳢鱼或龙利鱼、银鳕鱼,都可拿来一爆,也有些厨师不再撒椒末、甘草之类,顶多以五香粉或鲜辣粉加持。徐鹤峰大师又告诉我:应该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江南一带制作熏鱼时就省略了烟熏环节。“不过,熏鱼与爆鱼还是有区别的,做熏鱼,先用酱油和黄酒"郁’一下,在风头里吹数小时稍许脱水,入锅油炸后浸卤片刻即捞起,有时候还要复炸,所以成品质地较干硬,颜色较浅,回味悠长。爆鱼也有腌制环节,不需吹干,油炸至香酥后捞起沥油,最后锅内出清,将浸鱼的腌渍料倒入锅内煮沸,加糖适量,再投入鱼块颠翻几下使之入味,最好用猛火将卤汁收干,味道更好。”郁,是吴方言,有浸渍之意。在具体操作时还要在腌渍物上加压重物,使之更加入味。以上两种方法我都试过,作为冷菜,不妨卤汁多点,作为什锦砂锅的食材,就不妨干硬点,否则汤里一滚就成碎屑了。

(光头爷叔的冷熏鱼,开面比手掌还大,霸气十足)

光头爷叔的冷熏鱼去年在绍兴路一家私房菜馆里与朋友小酌,菜好酒好,话题对路,主客尽欢。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的厨师将门帘一挑出来打招呼,小伙子叫刘毅翎,网名“光头爷叔”,本帮菜之外,还做虾子酱油和熏鱼,借助微信小范围销售。虾子酱油用酿造酱油、新鲜河虾子制成,味道极鲜而无腥无涩,拌面、冲汤,烧虾子茭白、虾子冬笋、虾子海参,都有画龙点睛之功。熏鱼也是他家的祖传。据光头爷叔说,这味冷熏鱼是刘氏祖传了一百多年的家常菜。选活青鱼宰杀,死鱼不用,也不能是“车浜鱼”,因为“车浜鱼”有泥土气,会影响质量。挑选青鱼时要打开鱼腮嗅一下,如有泥土气,就是“车浜鱼”。辅材也简单,就是酱油、白糖、绍酒等等。切块也有讲究,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开面大,当然值得在朋友圈里炫一把。进入烹制环节,经验十分关键,调味料要一次加足,切忌频繁添加。前期工作不算,光是鱼块油炸后回卤复烧也要两个小时。“我听父亲说,奶奶嫁到刘家后,我的曾祖母就把这道传了好几代的私房菜道菜再传于她。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南京西路国际饭店东侧有个金谷商场(现永新广场,原体育俱乐部和华侨饭店之间),在商场的二层有两个剧场,一个演滑稽戏场,一个是演沪剧和宁波滩簧,每天有许多观众进出。我爷爷在底层开了家食品店,其中就有我家祖传的冷熏鱼。但是我奶奶每天只做10份,做好后由佣人送进商场。时间一到,来看戏的熟客已经等在店门口,冷熏鱼一上柜便遭秒杀。电影皇后陈云裳就非常喜欢吃我家的冷熏鱼,她是我父亲姑姑的过房女儿。我奶奶的冰糖甲鱼做得也是一流,还有我家的菜烧狮子头,一只大砂锅,十只狮子头,三斤霜打过的矮脚青菜垫底,小火慢炖,满室飘香,逢年过节必做,热气腾腾的吃得大家眉开眼笑。”

(光头爷叔的冷熏鱼自带卤汁,冰箱里一冻,结起来,味道更好。吃时要改刀,劲得起吃)

经过一两年小范围试销,光头爷叔的冷熏鱼已成网红产品,有人批评他这是“饥饿营销”,要求增加产量,他不听。“我遵循家法,每批次只做三份,锅内放多了,味道就出不来。也有老板要与我合作,做大市场份额,我也没答应。许多私房菜在做大之后都丧失了原有味道。”我买过光头爷叔的冷熏鱼,一份四块,厚度约2厘米左右,横截面比我的手掌还大,霸气十足。照孔明珠(明珠JJ)的说法,简直就是一块战斧牛排。浇上去的原卤将鱼肉紧紧包住,鱼皮韧结,肌理清晰,口感饱满,汁液丰盈,吃了还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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