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最有意思的地方，很少用直笔为某个人物定性，多用曲笔、暗笔甚至反笔，令人品读起来像是咀嚼一枚天然的果实，它是新鲜的，口感却是复杂多元的。好与坏，全凭那个人的脾胃喜好。
例如：袭人，有人赞颂，也有人唾弃。无论褒她贬她都绕不开一个话题：袭人与贾宝玉的肌肤之亲算不算越礼？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判定，原著贾母、贾政的话中便有答案。
01
第五回。
贾母携带宝玉到宁府花园赏梅。因宝玉倦怠，欲睡中觉，秦可卿便负责安置，原先为宝玉安排的上房内的字画不合他的心意，便忙说：“快出去！快出去！”
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哪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宝玉点头微笑。有一个嬷嬷说道：“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
在少妇秦可卿的眼中，那时的宝玉还是个孩子，不懂男女大防。所以提出让他到自己房间午睡，而婆子们也是象征性的阻拦一句，也深以为然。
而贾宝玉与袭人的初次亲密就发生在那日。
鉴于红楼梦批改多次，时间年龄混乱，这里就不再推宝玉的实际年龄了。大致来看，贾宝玉那时依然是懵懂少年，经过警幻梦境才初知人事，大概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那时袭人有段心理独白：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实际上，贾母并没有相关指示，是袭人自己错会了意。
02
第七十二回。
赵姨娘要讨彩霞作为贾环的通房丫鬟，因悄悄和贾政商议，贾政立即板起脸孔，训止道：
“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
赵姨娘回说：“宝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爷还不知道？”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
贾政所说的“放人”，便是赐给正式合法的通房丫鬟的意思，而那句质问“谁给的？”，也是明白无误的表示：少爷们的通房丫鬟，必须经过父母长辈的许可，明公正道的给予名分，才不算越礼违法。及至此时，贾政依然觉得放人为时尚早。由此反证，袭人当年的做法有多大胆？有多超前？
袭人没有许可证，公然与年幼的宝玉发生关系，显然是不合法。一经发现，宝玉作为少爷自有护身符，可袭人必然声名狼藉、生不如死。
03
第七十八回。
见贾母高兴，王夫人便趁机回复驱逐晴雯，提拔袭人的事。贾母当时怎么表态的？贾母说道：
“但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
而后又半吐半露的一顿感慨：
“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
在贾母的计划里：晴雯是她为宝玉物色的的通房丫鬟和侍妾，但也是“将来”的事。
况且，当时的贾母依然把宝玉当作不知男女之事的小孩子。即便暗中提拔袭人的王夫人，也不知道宝玉早已和人“作怪”，她也认为宝玉尚小，而她提拔袭人，并非默许她与宝玉云雨，反而是激励袭人“越发小心学好”。而袭人应该也是明白了王夫人的心意，自王夫人有意提拔之后，反而尊重起来。
04
及至前八十回尾声，贾母、贾政乃至王夫人，依然认为宝玉年幼不宜放人。袭人与宝玉初试云雨之时，宝玉更是懵懵懂懂，一团孩气。那么，你说，袭人的行为越不越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