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课提要】

吴老师点评：“识”的解释体系太庞大，最后变成了只有少数人懂的形而上，严重影响了传播，所以必须做适合老百姓理解的简单概念。这是传播的需要。

上一课讲到中国对唯识学改造的基本命题是把绝对真理的客体化，改造为绝对真理的本体化。

什么叫绝对真理的客体化，什么又叫绝对真理的本体化？

用简单的白话讲，所谓绝对真理客体化就是指：绝对真理在你外面，是个客体；而绝对真理本体化：真理在你心里，在你身上。所以，唯识学中国化的改造，就是把绝对真理客体化——在外的绝对真理，改造成为绝对真理主体化——在内的绝对真理。懂了吧，原来绝对真理在你外面，到了中国，就让绝对真理在你里面。【客观唯心主义到主观唯心主义】

那绝对真理又是什么？就是佛家所说的：真谛、真如、无上正等正觉......一大堆词，实际都是指绝对真理。外域佛学认为，存在一个绝对真理的客体，这个客体不是众生心，也不是自心，乃是众生心与自心之外的东西，有点像说，绝对真理像月亮，像太阳，就在外边，不是自心的，也不是众生心的。所以这个真理，或者说，真如也好、无上正等正觉也好、真谛也好，都需要去把握和认识，我们去把握和认识的，是一个客观对象。简单地说，真理在外，就叫：真理的客体化。

而中国唯识学的代表作是什么？是马鸣菩萨的《大乘起信论》。《大乘起信论》，课里一再提到，尤其是在禅宗历史的时候，就是一心二门说——真如门，生灭门这些。

中国禅宗的高僧整整经历了十五代人的努力，用了华严宗的圆融观，用了禅宗的无心观，发挥了中国儒家的以一贯百、以一贯一切的传统武器，整整十五代人。到了唐朝末期五代时候，禅宗五家中的第五家，法眼宗的高僧永明延寿，他终于用“一心说”统一了新、旧唯识。上一课说到过，新唯识——八识，旧唯识——九识，然后还有说十识的，又说四识的......中国的解释，各种识都有。最后一直到法眼的永明延寿，推出了“一心说”，此概念一出，立刻横扫学界。就跟当年的“佛性说”似的，立刻横扫学界，把涅槃的阴霾全部扫清。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就把唐僧取经的这一套东西全部扫清了。一心了。

如果我们能站在大佛学史观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就是十五代以后终把复杂的“唯识说”，变成“一心说”，这种哲学思想的流变是有其必然性的。

这里总结了三点，因为这三点，唯识学必然会变成“一心说”：

第一点，是我们中国的知识阶层不接受太复杂的哲学思辨，太复杂接受不了。我们喜欢格言式的、一步到位式的。这种一环一环式的、破拆式的，我们不是很喜欢，本身就不待见这个东西。

第二点，佛教作为一个宗教，如果理论高度哲学化，就像现在正在讲的课，其实是不利于佛教传播的。要像将来的佛教通史课会讲到的净土宗——不需要理论，只要念佛就可以了。理论高度哲学化，这对佛教传播有害无益。比如说，如果大家听叶老师的《中观》课，听懂的有多少？宗教传播的力量不在于理论的哲学化，而在于理论的生活化，越低越好，像禅宗一样，到劳动人民中去。所以把唯识学拿来，在中国就是曲高和寡。

第三，这是有一个传统脉络的，任何一个思潮、一个外来的思想能不能在中国传播，是要看它和中国的儒家精神能不能结合起来，结合的越好越快，就传播的越好越快；结合的不好，最后肯定挂掉。所以唯识学也必然向这个方向发展，所以说，“八识”也好，“九识”也好，中国的唯识学最后必然要发展到“一心说”。

一旦进入“心”的部分，可以说，从哲学的学理上，难度立刻降三级，为什么？因为真理的客体化不存在了，不在外了，存于一心中，在内了，这么一看，这就是我们熟悉的儒家的这套路子了。所谓佛陀的“觉”在你的内心里，就是从“不觉”去回归“本觉”。你原来是“不觉”的，在心里，要回归“本觉”的一种运动而已。紧接着，“从动到静”，“从有到空”，“从不觉到本觉”然后就OK了，成佛之路从此就宽敞很多。

所以，可以说，中国把唯识学发展了之后，变成一种新的修行——修心。而中国儒家讲什么？每日三省吾身，内省就是修行。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佛家的“唯识学”就和儒家的“正心修身”完全同步了，与儒家一致了。

如果更进一步地谈修心，主“静”就进入道家领域，主“动”就进入儒家领域。所以印度瑜伽行派，完整的唯识学，在此就和中国彻底合一了。

有时候很令人感慨，无论什么主义，或什么样的哲学体系，一到中国来，早晚都会变成个人道德修养的一部分，进而就演化成了社会伦理学体系和心理学体系。我们不能说这样好或不好，对或不对，只能说中华文明的内化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好了，唯识学的新旧分类法和中国化改造就讲完了，下一课来谈一下整个佛教哲学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