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起，人开始蠢蠢欲动，馋了起来，满城地找好吃的。好的不只是刚从江里河里蹦跶出的虾兵蟹将，而是藏在田野里的野菜们。清明后，谷雨前，几场春雨飘过，田野里各种野菜抽疯一样地生长。前几日，送家中老人前往浦东机场的路上，人刚走出“钢筋水泥”，看到遍野的绿色时，哈喇子已是流个不停，擦干继续流。想起一千多年前杨万里夜宿乡间时，曾写道“茅花似雪复如茸，一望平原浅草中。尽日向人挥玉尘，知将何事语春风？蕨手犹拳已箸长，菊苗初甲可羹尝。山村富贵无人享，一路春风野菜香。”老杨真懂我。
过完清明，同事老师从老家乡下采了一些香椿嫩芽头，拿到办公室与大家分享。我欣喜地拿过轻轻地闻了一下那份特殊的气味，脑海中浮现的是香椿与腊肉“蜗居”锅内的活色生香。香椿被称为“树上蔬菜”，是香椿树的嫩芽。《春菜》：“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早在汉朝时期，香椿被拿来和荔枝一起向朝廷进贡，深受皇上及宫廷贵族喜爱。宋人苏颂赞曰：“椿木实而叶香可啖。”香椿的通常做法是香椿炒鸡蛋，或是煎香椿饼，亦有香椿竹笋、香椿拌豆腐等。
我却喜好香椿炒腊肉这一道菜，究其缘由，是我在巴地生活的那两年。在乡下教书，肉食不常吃，新鲜蔬菜或是野菜倒是推开窗户看到的漫山遍野皆是，一夜春风至，半江碧水流。借住的房东将年前冬天熏制好的腊肉拿出蒸上，切片与香椿一起下锅，几下翻炒，便将腊肉攒了一个冬天的美味重新释放了出来，和着香椿的那股青涩味，那是再也忘不掉的味道。离开巴地已经多年，每到春天时，都会想起房东厨房间飘出来的香味，和香椿树枝头上的那枚“玛瑙翡翠”。
某日翻书，《本草拾遗》：“主妇人带下，和牛肉作羹食之。”这里说的便是那榆钱，榆钱是榆树的种子，因其外形圆薄如钱币，故而得名。当春风吹来第一缕绿色，香椿从高空处向人们抛来“媚眼”时，金黄的榆钱则是悠悠地躺在春风的口袋里撞出“沙沙”的铜板声。唐人施肩吾在《戏咏榆荚》里说：“风吹榆钱落如雨，绕林绕屋来不住。知尔不堪还酒家，漫教夷甫无行处。”真是雅致。我的记忆里，榆钱是一道美味零食。年幼时，每逢春风吹起，二伯母会从门前的榆树上打下一些榆钱，洗净切碎，和着苞米面做成馅饼，然后上锅蒸上。等着蒸笼揭开的那一瞬，我也顾不上烫，拿起便是一大口，榆钱的辛甜和苞米面的温和香味全跑了出来，一边跳脚喊着“烫”，一边满脸傻气地说“真好吃”。
春风暖，野菜香。相比躲在高空里的香椿、榆钱，藏在田野里的野菜们就不扭捏，完全是一副“求带走”的姿态。春天的空气和雨水都是慷慨的，野菜们都长得特别水灵。记得小时候，我时常跟在姐姐身后拿着一只小篮子，握着一把小锄头，在田野里寻找美味。苦苣菜、灰灰菜是好的猎物。回家后，将其洗净，再放在热水里焯烫一下去苦味，加蒜泥、酱油、麻油炝拌便是特别爽口的小菜一碗。仿佛，这才是春天好的味道。
